悚然。
“这是,我应该问你的。”
郁和光第一次听到林沉麓的声音。
低沉,沙哑,蒲草一般轻缓。
好像风拂过死水,没有任何生命。
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却笑了起来。
林沉麓无声看他,眼睛在问:笑什么?
“我从没见你说过话,以我对人类的认知,也猜测过你声带受损的可能。”
不论是白一芜还是博士,林沉麓全程连一声痛呼也没有,安静得像一具真正的尸体。
郁和光走到林沉麓身边,轻笑着道:“高卢首都时分别匆忙,没来得及问你的情况。恭喜,你现在看起来比那时好很多。”
追杀博士时匆忙,此刻郁和光才发现,林沉麓看人时极深。
一双纯黑无光的眼珠完全放在被注视者身上,专注又认真,那目光绝非流于表面,还要刨开人皮深入血肉,掏出心脏审视灵魂。
像两颗镶嵌在远山眉下的黑洞,似人非人。
林沉麓倦怠般垂下眼睑,忽然失去了对郁和光的兴趣,不打算再交
谈:“伪善。”
“如果第一次见面是这种评价,那看来你对人类不甚了解。”
郁和光眉眼平和:“人类喜欢以无害的问候作为开场白,表达自己的友善和欲望,就比如,现在……”
他慢慢低头看向治疗舱里的林沉麓,头顶灯光随之转动。阴影下落,光影变幻,笑意从脸上消失。
眉眼冰冷低沉:“我对关心你没有兴趣,更在意你有没有被利用的价值。”
“林沉麓,我可以让你死亡。”
林沉麓愕然。
从郁和光见到她直至现在,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出情绪变化。
“你说……”
“什么?”
封闭病房外的众人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但却能看到两人的动作。
在郁和光手无寸铁靠近林沉麓时,学长慌得想要直接冲进去带人离开,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猜测两人究竟在说什么。但当林沉麓挣脱束缚衣暴起,凶狠掐住郁和光撞向地面时,病房外只剩惊呼。
“怎么回事?林沉麓怎么会突然发病?”
“镇定剂!拿镇定剂!”
“就说不应该让学弟去见她,太危险了!”
“等……大门怎么打不开了?”学长错愕。
众人随即意识到,门被从内部强行锁死,权限芯片无法打开病房。
而病房内,林沉麓已经缓缓俯身下压,郁和光像被凶兽扑杀的可怜猎物,即将被扭断脖颈死去。
众人想尽办法想要开门,学长也急切敲击玻璃墙试图转移林沉麓注意。
对峙的两人之间,气氛绝对算不上友好。
“他们想要救你。”
林沉麓枯瘦的手掌死攥紧管线勒住郁和光的脖颈,慢慢收紧。
她的声音沙哑迟缓,即便语调平缓也像在嘲讽:“他们很喜欢你。”
“你死了,他们会哭吗?”
郁和光双臂放松的落在两侧,他仰头看向头顶的林沉麓,死亡当前却低低笑出声。
“不打算听听,我能为你提供什么吗?林沉麓。”
“你拥有我无法拥有的珍贵价值,让我想要利用你达成我的目标,但与此同时,我并不介意被你利用——不如说,利用才是最牢固的纽带。”
“等我的事情结束,如果你愿意。”
郁和光喉结滚动,勒紧脖颈的纯白管线也随之收紧,嵌入皮肉。
他却在笑:“我会杀死你。”
并非被繁杂管线缠绕,在纯白病房里苟活,也不必再流转在一个绑匪接一个绑匪之间。
而是扼杀生命,心跳停止,一切感知消失,像劳累后躺进舒适床铺间的喟叹,生命迎来黑沉的睡眠……真正的死亡。
郁和光相信,对某些人而言,生命是痛苦的牢笼。
他看到了林沉麓的死志。
林沉麓掐住郁和光的手轻颤,勒紧的管线随之松散,落了满地。
生命监控
器在发出尖锐警报。
林沉麓却慢慢松开手,向后跪坐失神。
她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郁和光,良久,“你就是,我的诅咒。”
“你无法杀死我,生命是对我的报复。”
“谁的诅咒,神吗?”
郁和光轻笑歪了歪头:“在此之前,我是无神论者。从此刻起。”
他向林沉麓伸出手:“若是神明让你无法死亡,那你就让神明死亡。”
他处无神,只有复仇。
“要弑神吗?一起?”
郁和光手掌平摊向上,悬在半空。
林沉麓眼瞳失焦,半晌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