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不同。
对于江砚行捡回来了一个小乞丐的事,齐如絮并没有如何过问。
她的长子在那时死于青烈人之手,为此她几乎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几月。
其间听了这件事,她也只是颔首说一句随他去。
直到初春的某日,她身子大好,终于可以下榻走动。
途径后园时,她瞧见了一个小姑娘,正低头摆弄着破了的灯笼。而身旁的江砚行似是被她的笨手笨脚气笑了,从她手中接过,一点点教她修补,眸间的温煦浓得化不开。
齐如絮最疼爱的就是长子,对于江砚行这个儿子一直都疏于照看。
在她眼中,江砚行是极懂事的,对谁都疏离冷淡,从不会对谁如此细致。
除了对郁微。
也是那日,她对江奉理说及此。
江奉理只是不以为意地一哂,说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日后赶出府去就是,万不会误了他儿的姻缘。他儿日后要娶的,必是显贵人家的闺秀。
此话不知为何被阿微给听去了。
这个小姑娘竟不畏人,主动拦了她,道:“为何说我会误他姻缘?那我……以后不要他来送饭食了,可以吗?”
齐如絮心软,张口欲言,却被江奉理打断:“养好了伤,你就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去砚行看不到的地方,永远看不到的地方。”
几年恍然。
那个说话时小心翼翼之人,如今镇定地坐于齐如絮的对面。
不变的是,她依旧不畏人,无关她的身份如何。
齐如絮道:“明白了,殿下好生休息。”
该用午膳的时辰,难得出了些许日光。南牖之下的积雪被晴光一映,亮堂得晃眼。
一张绢帕覆盖在面上,郁微枕着自己的手臂小憩。
她几乎分不清那是否为梦。
上元节,曲平的街巷熙攘热闹。
孩童们嬉闹着。
避风的角落里,她蜷缩着,饥饿和寒冷席卷裹挟着她。
有人可怜她,用一文钱买了胡饼给她,还低声问:“你叫什么?”
她没接胡饼,反而警惕地往后退,始终不肯答话。
那人身着布衣,胡须干净而整洁。他抚摸了她的发顶,道:“不说也罢。这饼你拿着,若是不够,记得来找我,我家就在这条街尽头拐角处。”
为了让她放心,那人还说:“是家私塾,有很多像你这般大的孩子,他们在那读书,习字。”
后来郁微去了。
私塾先生年过半百,妻子是个说话轻声细语的温柔之人。
他们没有孩子,也便心疼孩子。
那段时日是郁微过得最为顺心。
不必忧愁温饱,还有许多书卷可看。
再后来……
青烈人破山入姜关,战火烧到了曲平。她一觉醒来,发觉私塾先生一家都走了。
逃难去了。
她一个人站在搬空的院落里,看着斑驳的一切,听着外面不远处敌军的马蹄声以及百姓的哭喊。
没有人留在这里,也没有人带她走,甚至没有人顾得上告知她。
她孤身至此。
片刻温暖之后,她须得孤身离去。
人世的几年在梦中只是一刻。
破落的小院变成了巍峨的皇城。飞檐琉璃瓦,赤金盘龙纹。
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牵着一个小公主的手,走向她:“宜华,这是你的妹妹……”
妹妹哪里都好,乖巧可人、伶俐漂亮。唯独不大亲近她,大抵是不能接受忽然多出来的姐姐。
郁微不知亲人相依偎之乐,实在融入不得。她的笑是那般勉强,勉强地看着妹妹撒娇闹脾气,母后温柔抚爱。
教养嬷嬷说,她举止处事不像个公主。
她回了句:“这话不对,嬷嬷。你们说我是公主,那我是何种模样,公主就是何种模样。你可以教我向好,而非死板规训。”
“殿下不听奴婢之言,就告知娘娘换人教养吧。想来殿下也不愿娘娘为难?”
中秋之日。
皇帝震怒:“宜华公主顽劣不堪,竟致太子坠河重病。即日起去往连州,无朕旨意,不必回来。”
皇宫中为着权势的互相倾轧,不免波及至她,没人在意她是否无辜。
解释之言卡在喉间,她最后什么也没说。也是在那一刻,她格外的平静,没有任何声嘶力竭的辩驳。
连州也未必不好。
这四方的天如一张金丝网,一顶锦绣笼。比之当年青烈的囚牢,也只是多了些不确定的温暖。
正如飘零的蓬草,无论何时,她都只是暂时有处落脚。
而后世道不安,疾风乍起时,她又不得不被推着走。至于会走到何处去,那时她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