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河下地宫一战,未见任何秘宝出世,然,天下英杰死伤无算。
一方镖局令驰云,金翎神捕夙月青,九死一生,重伤垂危。
青衫一叶与飞龙门主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这则消息传回临安,德高望重的端王赵慎,全不顾威严体统,在崇政殿上号啕痛哭,甚而以头触柱、昏死过去。隆兴帝不惜天子降阶,怀抱族弟,拊膺良久,唯余一道简令铿锵,皇都全城戒严。
然而,这只是黑暗的开始。
不过月余,江湖上更掀怒浪惊涛。
辗转回京的令驰云,在滁州口外为人拦截。来人人多势众且以逸待劳,明明白白是为取人性命。纵使令家镖师护卫拼死相抗,也是力尽不敌。令驰云死关在前勉力相抗,奈何残躯不允,几乎绝命。危急万分之际,是亲自出山前来接应的令镇威及时赶到,以寡敌众大开杀戒,这才从阎王手中夺回了二儿子半口生息。
此后,一方镖局门阁紧闭,不少人都猜测令驰云大限将至,只能靠令镇威豁尽毕生修为勉力维持。然而,作为地宫一战最直接的参与方,讨要交待、上门寻衅者不计其数,若是一味依靠皇城戒严躲避不出,恐怕天下各地的一方镖局分支,都将成为被人攻讦的目标。
家门飘摇、基业倾危之际,一方镖局少主令啸风在临安城南门外高挂幡旗,即日起代掌家门事务。令大公子放出话来:天下武林不论何人,对一方镖局所作所为但有不清不楚、乃至不忿不悦者,尽可于临安城南当面一会。
自那一日起,令啸风孤身一人在南门外掌舵,独对天下诘难,一坐就是一年。
出门前,他将家门上下交托给了苏沉薇。大公子最后的嘱咐,只说有他在,外头哪怕只字片语,都不会越过令家的大门去。
重伤力尽、求生意志渺茫的夙月青,为边军接应护送回京休养。然不知是否也被寻衅一方镖局之幕后高人偶然盯上,趁子夜骤雨出手夺人。然又有神秘来人出手阻拦,于荒郊野外一场鏖战,其激烈凶险如何实不得见,但听得搜寻官军于事后回报,驿站方圆十数里内,草木尽作齑粉。
昏迷不醒的夙月青在混战中被人夺走,下落不明。
又过一月,栖霞宫突来噩耗,宁惠宫主与世长辞。其身后,乃由一嫡传弟子林氏继承道统,执掌山门,摄位宫主,道号“出云”。
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出云宫主,上任伊始便一改栖霞宫多年隐世清修、不染俗尘的惯例,派出门下弟子赶赴各方,与一方镖局通力合作,救护伤员病患、清查作乱隐患、制止谣言四散,有效遏制了事态恶化。然而,江湖上三大势力,一方崩塌,一方陨落,一方行藏不现,单单凭借这几个年轻人,又能将这蓄意而来的激烈反扑,压制到何时呢?
就在这江湖人人自危之时,就在全天下都以为武林即将再次卷入到无休无止的猜忌与浑噩之中时,又发生了一件令全天下瞠目结舌的大事。
飞龙门总坛。
白飞羽一死,树倒猢狲散。至今还留在门派内的,不论是自恃年功、叱其死有余辜的遗老旧臣,还是慕名投效、以图鱼肉乡里的势利之徒,一边兴风作浪、煽动天下武林攻伐一方镖局;一边内斗不止、浑水摸鱼,回到了往日绿林盗匪的路数上,只为多沾些油水罢了。至于门派前途如何,又有什么人关心呢?
这一夜,一如前日,一干人等争吵得沸反盈天,听着是为了推举下一任门主,实则还是为着总舵下属的地产资财如何划分。一群人高声叫嚷、毫无体统,丑陋自私的嘴脸,再也没有什么天下第一大派的牌坊可作收敛,颜面崩散了一地。
这时,在掀破穹顶的喧嚣之中,自外头缓缓走进来一个女子。她眼光未抬,一言不发,只悄无声息却又堂而皇之地迈入正堂,罔顾一切嘈杂,自顾自地走到了飞龙门硕大的牌匾之下,站定不动,仰头而望。
争吵声因着这个格格不入的女子而停下了。一群五大三粗的酒囊饭袋,惊奇、意外,甚至还有些调笑与龌龊地,打量着、审视着、调侃着、挑衅着这个孤身一人轻入虎穴的姑娘。
那姑娘却将周遭一切置若罔闻,站定许久,幽幽回头,双眼不见丝毫神采,如无波古井,只开口,问了很简短的一句。
“你们,都是同谋么?”
回应她的,是一通讥讽、轻蔑、不知天高地厚的诡笑。
“看来,是了。”
转念一瞬。满堂嘈杂,因两声震裂清宵的剑啸,戛然而止。
那是怎样的两声剑啸啊——此后整整一夜,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甚嚣尘上的怯懦、哀恸、凄厉……一切惨烈与不甘,一切痛苦与绝望,竟都无法比拟这双寒锋、悲鸣之万一。
此后三月,飞龙门总坛与四大分舵,无一幸免,尽遭屠戮。
当地府衙派人前往现场清查时,无不惊惧于其中尸横遍野之惨烈。内中之人无一脱逃,大多数身上只有两三处剑伤,却招招致命,可见全数丧命于剑道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