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伯母,柴垛捆好了。家里的灯油剩下不多了,我前晌去庄上帮着磨了几把柴刀,得了几文钱,正好再买些回来……”
是夜,年轻人做完了外间活计,一边开门进来,一边殷勤招呼道。
“哦,好,好……你这孩子,说了要多休息,身上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就又跑去弄柴火了。”老妇人紧忙迎上前来,从年轻人手里接下斧子麻绳,又递给他一条洗涮好的汗巾。
“终日在家里坐着,也未见得有助恢复。反倒是起身多走动走动,熟能生巧,身上倒还舒服些。”年轻人温然笑笑,道,“其实也没做什么事,洒扫庭除,犁地除草,偶尔摸条鱼回来,旁的事难,怕我笨手笨脚,反倒弄坏了。”
“快坐下,快坐下。”吴老六这边斟了满满一大碗热水,递到年轻人手上,将他按回床头坐了,方又道,“你这孩子,心思巧得很呢。前些日子帮着翻了土、整了田垄,那收拾的,连邻家几户都跑过来打问是怎么弄的,哪里就笨手笨脚了。”
“就是的,你心眼儿最灵了。”老妇人挑了挑灯芯,又从身后将打好的包袱取了来,解开又细细检点一番,方道,“待会儿水烧好了,给你烫烫脚。明日要起个大早去镇上,东西再看看有没有少带的,今天夜里早些休息。”
“没多少要带的。”年轻人笑吟吟地接下老妇人拿来的包袱,道,“一路上都是搭人家的车,去高举人家付了明年的租子,再去挑把结实些的耙子、稍买些家里用的物什。我脚程快,一日内把事情办妥,若是遇上顺路的货贩,一步不停,兴许三日就能打个来回。”
“不着急,左右农忙过了,家里也没什么急事。你好容易去镇上一趟,只当散散心,多逛逛也好。”老妇人慈爱地点了点头,手上反复抚摸着打并好的行囊。
翌日清早,年轻人挥别老夫妇,坐上了去往镇上货贩的牛车。
早起饭用得饱,是以这一程走了大半日,未时过了才在一处茶棚停下歇脚。年轻人在外谨慎,跟货贩打了招呼,也不四下乱走,候在不远处找个阴凉坐下,向店家讨了些清水解渴,便靠在树上闭目养神起来。
“……这年月,眼看着便又要闹腾起来咯。”
“怎么说?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朝廷的调令下来了,襄阳府里已经忙乱起来了。”
“嗨,每隔三两年的,还不得调防一回,也没见有什么事。”
“是吗?我可听人家传回来消息说了,换了几个守将;其中这定平关,圣上钦点了李显忠。”
“李显忠?这这这……这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能打的派上了关,那还不就是要打的意思啊?”
“金人又要南来了!这是,又要征兵啦?”
“呵,你都不知道啊?直接从关上往外头发的,周边临近地域那些个家户里,少不得已经收到征兵文书了呢!反正这一趟跑完啊,我是得回家避一避。唉,你没听说啊,镇子上都跑了不少了,就连那个、一家三代都在镇上享供奉的高举人,这不,打从上个月,全家都大包小裹往南迁走啦!”
“这还是个读书人呢!怎么国难当头,自己就先跑了呢!白吃那么些年供奉啦!”
“谁说不是呢,可谁能拿自家性命开玩笑?别说是远近田庄这些个租子都抛荒不收了,我之前跑商,正巧亲眼看见人家一门车队浩浩荡荡拉出镇子口往南去,连祖辈老爷子都跟着一路颠簸,那还能有假?”
“好么,我说怎么这些天,净是些年富力强的打我这棚子前头过,合着都是逃难的!”
“谁说不是呢。一说征兵,那些个荒村野店,家里有当龄子弟的,还不赶紧跑了或者藏了?谁家生儿养儿,是为等着给人家捉上关去填城沟啊!”
“哎呦……还说是当今天子在位,老百姓多少喘了十年气呢?怎么还是,唉……”
“你想安生,鞑子可坐不住。摁得住他们的不在了,后来人不还是得跟着起来扛么。”
“唉……愁死个人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得暗夜之中一声惊呼。
“……门外是谁?”一个颤颤的声音,有些微弱。
“……是我。”
门内一阵淅淅索索。片刻工夫,门扇拉开,老妇人却见昨日才远上镇子的年轻人,赫然回返。
“孩子,你、你怎的——”
“我都知道了。”
年轻人一句了然,让门内的老夫妇尚来不及编排的借口,顿成虚无。
重又亮起的斗大灯火,映着年轻人凝重的面色,与老夫妇愁云惨淡的神情。
“是不是、我在此地居留日久,反倒给二老招惹了麻烦?”年轻人神色寂寂道。
“没有……孩子,没有啊。”吴老六万般为难之下,连连叹气,只得手上一松,无奈道,“孩子,当初我们两口子说是救你,其实也只是想着你这般顽强活命,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