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屋中待上十三日。
除了吃饭、如厕外,他哪里也不去——他不知道去哪里,哪里也不想去,一旦踏出这间屋子,就要面对满天的狂风暴雨。
萧西楼每日都会来看望他,陪他说话,陪他吃饭,想了许多法子让他打起精神,却没有多大效果。
萧西楼对自己越好,方烛明越觉得不自在,与此同时也愈发想念方侯爷。
方侯爷对他是极好的,他亲自教他读书,请武馆里最好的师父教他习武,骑马、射箭,他要什么,方侯爷就给他什么,当然,他若做错事时,方侯爷也会板着脸教导他,教导完之后,便会拎着两壶酒找他喝酒,说说话。两人既是父子,也是朋友。
萧西楼则对他太宽容,太和蔼,因着太过刻意,两人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父亲怎么样了?身子好些了没有?还生气吗?
他已好久没有听到外界的消息了,他已无法在躲避下去。
有时,躲避可以让你暂时休息一下,但若躲得太久,人就会丧失斗志,丧失责任,丧失热血,成为一个麻木、萎靡、行尸走肉的人。
方烛明绝不愿意成为这样一个人,他宁愿在暴雨里死去,也不愿躲在角落苟且偷生!
方烛明只觉得心绪愈发烦躁,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往外走去。
当他决心踏出门槛时,就已做好面对一切狂风暴雨的准备。
对于富贵人家来说,如月山庄的布置,摆设绝不能算富贵,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如月山庄是他们这一辈子都住不起的房子。
回廊幽深,花木葱茏。
“大哥,爹爹为什么不把藏在咱们家附近的那些跟屁虫给杀了呀,我已经好久没有出门了,他又不让我见方表哥,我马上就要无聊死啦!”
少女尖锐的叫声惊飞了树枝间的家雀儿。
这少女正是萧微雨,她亦步亦趋在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身后,小嘴撅得可以挂一把伞了。
那少年正是萧西楼的长子,萧云白。
萧云白道:“爹爹自有主张,你乖乖听话就是了。”
萧微雨不满地道:“你们总是把我当做小孩子,什么都不告诉我,真是可恶!”
少年道:“你本来就是个小孩……”话未说完,那人闷哼了一声。
萧微雨的脚尖在萧云白脚背上碾了碾,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光:“小孩儿又怎样,莫要小瞧小孩儿了,小孩儿还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事呢!”
萧云白把脚抽出来,微微蹙眉:“你知道什么?”
萧微雨眉梢微扬,一双大眼睛四处转溜,故意卖关子:“就是你们不想让方表哥知道的事!”
“什么事!”萧云白忽地变了脸,厉声道。
萧微雨被震得身子一抖,睁大眼睛看着萧云白,水汪汪的眼里浮出几分怒意、害怕,她瘪了瘪嘴:“你这么凶巴巴做什么?”
萧云白依旧板着脸,语气稍稍柔下来,问:“你知道了什么事,快说。”
萧微雨垂下眸子,一张圆润、白嫩的小脸蹙成一团,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就是,就是方表哥的父亲生病了,生了很重的病,但是方表哥却不知道。”她忽地又抬起头,狐疑地盯着萧云白:“是不是方表哥和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才不让他知道的?”
萧云白眼角眉梢紧绷着,拎着萧微雨的衣领:“小孩子莫要多管闲事。今天有客人在,你最好安分些,莫要闹幺蛾子,回房去!”
萧微雨像只小鸡般在他手中挣扎,却因为人过于瘦小,挣扎不开,一路尖叫着被拎走了。
方烛明脚步匆匆,手心里冒出冷汗,湿黏黏一片。
他一定要回去看看父亲,就算山庄外有一千支箭对着他,一万把刀抵着他,他也一定要去,只要父亲能好起来,就算要他立刻去死,他一定会去!
他从来不会伤害别人,也不忍心伤害别人。虽然这件事错不在他,但他依然不忍心看着养了他十八年的父亲被他气死,一个人活在世上,总得要有良心!
和众多江湖大户人家一样,如月山庄的墙很高,很厚,很坚实,就算轻功很好的人想要飞过墙而入也很困难。
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门板厚而沉重。在门内,有两个身高九尺,筋肉遒劲的大汉把守着,腰间跨着一把起码得有五十四斤的钢刀,他们就像两尊门神,任何人想从他们刀下进来,想必都困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