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当时开鉴门你们横阙读书的人?”
姜弥腰肢纤细,又足足比贺缺矮了一个头,这样被他挡的严严实实。
这样踮起来一点脚和贺缺小声说话,谁也不会察觉。
隔着薄纱,姜弥看不清贺缺的表情,只能听到很轻的一个嗤笑。
“你见过,被我按在地上揍的那几个。”
“估计是认出我了,来抓我的把柄呢——别担心,就算到陛下那里,也是我带着你出来的。”
语调算不上急躁。
六桥春虽说是最大的风月场,但这里绝不是狎昵秽乱之地,相反,这里的伶人个顶个的清高出众,还有最出名的几种酒酿,就算是这群人真拿着“贺缺成婚第二日来六桥春”告到御前,他也有的是由头应对。
但姜弥仍然觉得古怪。
她死过一次,本身又心思细密,对危机来临前的感知极强烈。
女孩子抿了下唇,低低地喊了一声。
“贺缺。”
“嗯?”
所以即使那几个公子哥大摇大摆走到了跟前,却只见他怀里的人影露出一点,然后伸手——
袖袂流泻,几乎铺满了年轻人宽阔的背,因为抬手滑落衣摆,露出一点霜雪似的腕来。
那动作实在亲密。
纤长手指无意识顺着男人的脊背向上滑,最后停滞在背对着他们那人的脖颈上,几不可见微微一蜷。
明明可能只是有情人的几个动作,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无端看得叫人耳热心跳。
为首的那个喉结重重滚了几下,然后更觉恼怒。
这是贺缺的新妇,还是他来寻的情人?
不管是哪个,他们都不可能让贺缺今天得意洋洋出去!
当时念书的时候就烦他烦得厉害,脸好身手好就算了,还总和隔壁扶梁那个曲江榜首、美人师姐形影不离!
师姐疏离得很,但他每次去,脸上的表情都能鲜活不少……
试了无数次但师姐始终不搭话的公子哥暗自磨牙。
……他凭什么!
所以他笑容更大,甚至上前几步准备拦住他们的去路。
“若是认错了,某给二位道个歉,既然来了也是缘……”
这是执意要对方露面。
团娘自然看出这几个不好对付。
她正想笑着前去搭话,那边的人却已经转过了身。
一瞬间的静默。
英俊的年轻男人撩了下眼皮,视线落在他和旁边人交叠的手指上,意味不明而喻。
然后他嗤笑一声。
“这位郎君,我和夫人二人出门……您叫我们夫妇和你们喝酒?”
他骂人很讲究留白。
然刮得人脸疼。
但那公子哥的目光仍然停在他的脸上。
是很英俊,甚至从身量到穿着都和贺缺相似。
但绝不是他。
因为嗓音大相径庭,况且此人连贺缺右耳从来不摘的那耳坠子都没有!
“但刚才……明明是看到他耳坠子我才过来的。”
旁边有个人不甘心地喃喃。
“而且怎么会有这么像的?”
“这位是尊夫人?”
旁边有个人突然出声。
这话问得极端冒昧。
在六春桥,不是眷侣,那应该是什么?
贺缺微微眯了眼睛,唇边扭出一个古怪弧度。
年轻人尖锐且白的齿露出来。
“这是你娘”四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他的手就被按住了。
“想来妾和这位郎君长辈或许有几分相似,也是妾的幸事。”
隔着薄纱的人温声,“但我们既然不曾相识,那便还是请郎君将这份拳拳孝心带回家去,也好共享天伦。”
……居然有人能将旁边人差点脱口而出的“我是你娘”说得如此委婉。
几个公子哥:……
贺缺毫不遮掩笑出了声。
先前出声的那个却也没有众人想象中恼怒,只是退后一步行了个礼。
“抱歉,我们认错了人。”
这一场可能发生的波澜被湮灭得无声无息。
贺缺本来就不是个能高高举起轻易放下的脾气,今天没办法纠缠,但仍然见缝插针讥讽,臊得那几个人恼得厉害,不得不连连道歉。
姜弥只出声了那一回,便继续隔着薄纱观摩。
她目光掠过几个人的懊恼神色。
本该快意的时候,却只觉得耳垂烫灼。
贺缺这个混账……
直到那几个人走远,从头到尾都目瞪口呆的团娘才看着那个满脸写着不好惹的男人将脸上的东西撕了下来。
——那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