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冒冒失失地问号钟是否真是被裴夫人教养大的。
问了,显得她太蠢。
不问,这口闷气只能自己咽下去。
甫一照面,她算是领教了崔缇的厉害,暗暗腹诽:这都什么人呀,瞧着弱柳扶风比姓窦的病秧子还要娇弱,长着一张瓷白的脸,实则心是黑的!
她朝崔黛投去怀疑的目光,那眼神就差说“她心是黑的,你真能欺负了她?”
崔黛直接装瞎装傻,心底的震惊仅次于重活一世的窦清月。
这人嫁入裴家,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崔缇三言两语整治地赵芙蓉不得不低头,这四两拨千斤的手段,用得够纯熟,哪还有窦清月熟悉的卑怯温良?
上辈子她没少看瞎表嫂的笑话,这一次……
她狐疑地瞧了瞧崔缇,说说笑笑地将人请进来。
裴家随行而来的护卫按刀守在外面。
大船之内,一片笙歌燕舞,崔缇看不见这些,文文静静坐在那,听了满耳朵热闹。
“来人,上酒!”
窦清月一声喊,下人们拎着酒壶纷纷为客人备酒。
西京的贵女在应酬交际的场合少不得饮酒,入口之物多是一些醇和绵柔的桃花酒、梨花酒,还有酸酸甜甜的果酿。
酒杯内盛满酒液,崔缇倏地想起爱喝酒的裴宣,裴宣自幼做男子教养,是个文雅风流的酒鬼,宋子真、郑无羁搭一块儿都喝不过她一人。
有次来家里办酒宴,裴宣与二人兴致酣然斗酒诗百篇,其酒量和文采惊得好友整整一月没敢拉她饮酒。
把人郁闷地不行。
于是裴宣只能寂寞地在家小酌。
崔缇的酒量就是在那会练出来的。
不过重活一回没有那样的历练,又没裴宣在身边,崔缇不喜饮酒,酒入情肠,是人都免不了失态。
她醉酒的样子只肯给裴宣一人看。
她捏着小酒杯迟迟不饮,窦清月挑眉笑道:“表嫂,表妹敬你一杯。”
病歪歪的窦小姐先干为敬,崔缇不好干坐着不动,广袖遮掩,浅尝一口。
“难得咱们齐聚于此,既有美酒佳肴,哪能无诗?不如咱们来玩游戏,谁输了便自罚三杯,以此助兴?”
“好!”
众人都应了,窦清月得体道:“表嫂以为呢?”
这一世的发展俨然与前世截然不同,她很想看看表小姐这人是好是歹,当即应允:“好呀。”
崔黛暗暗冷笑,大字不识几个的人也敢大放厥词?她今天就要睁大眼睛好好看崔缇如何出丑!
白棠紧张地扯扯少夫人衣袖,崔缇笑了笑:“放心。”
这怎么放心?
以前她们住在南院破瓦房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有机会舞文弄墨?
再者少夫人跟郎君学文的时间才多久?
她担心崔缇没有防备中了这些人的诡计。
出来一趟再被人取笑,还不如在家窝着,省得受闲气。
这裴家人人称赞的表小姐,白棠不觉得是个好的,若真是好的,怎么不和少夫人比比瞎子摸象呢?
来这一套膈应人。
乐师们很快被请上来。
游戏的玩法合了西京勋贵一力追求的高雅——听曲中意,作应景诗,再以糊名的方式当众品鉴投票,谁得票少,谁就要认罚。
没一定乐曲造诣的人即便做得出诗,诗的意境也会与乐师所奏之曲大相径庭。
属于文化人的玩法。
崔黛只当崔缇在打肿脸充胖子。
不怪她这样想,在座的其他人也有此想法。
欺负一个不通文墨的瞎子好似是很过分,可谁让来赴约的人多半都对裴宣抱着不可明说的心思。
裴郎君有多馋人,裴少夫人就有多碍眼。
况且这是崔缇亲口答应的。
送上门欺负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窦清月微微一笑:“开始罢。”
……
一曲毕,崔缇捏着笔杆发愣,仔细看她眼尾存了一抹浅浅的绯色,像是真听懂了这首缠绵悱恻的情曲。
她‘看’着乐师所在的方向,心里百感交集。
有情人不得相守白头的苦涩,还有离别之际的沉醉痴缠,一道道的音符入了崔缇的心,惹得她很想听一听这位乐师的故事。
作为东道主的窦清月已经敛袖提笔,笔锋唰唰扫过宣纸,就连没脑子的赵芙蓉也红着脸低下头来,绞尽脑汁地写诗。
如今握着笔不动的只剩下崔家两姐妹。
白棠愁得头发要白了,心道:这是作不出来,少夫人要急哭了么?
这要比不过崔黛,以后见着崔三,可不得被她得意死?
侍立在左右的号钟绕梁也为之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