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兴四年,岁末,除夕夜。
蕊清蹲在院子里那潭死水前,一双麻木的眼睛失去焦距。
恒王府里一片灯火通明,但就是点不亮他们这处破院子。蕊清抬头一瞟,暖黄的光都被灰墙挡在外头,耳边那些欢声笑语也似是离得很远,像是两个世界。
王爷去了皇宫里同皇帝贺年,府里妻妾们在自己院里热闹一番,等新年初一晚上再齐聚一堂。年年如此。
不过一切热闹与她和主子都没有关系。
都无所谓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蕊清起身拍了拍衣服上蹲出来的褶皱,步伐轻快往厨房走去。
她神色间是一种空洞的轻松,像是终于做好什么重要的决定,卸下了身上所有压力。
小但齐全的厨房里此刻只有一个小瓷锅在灶台上煮着,蕊清熄了火乘出一小碗浓香的排骨汤,然后自己痛快的吃光了剩余的,只剩下一个空锅。
蕊清端着那一小碗汤进了徐睿娇的房间,屋里点的灯很亮堂,可以看见装潢摆设皆为上等。
这里和厨房是侧王妃院子里唯二拿得出手的房间,因为王爷总是突如其来的吃住,她们要时刻准备好。
是的,整个侧王妃的落英院里只有她和主子两个活人,没有人手,生活上便只能一切从简。
当然不是王府里养不起一个院子,毕竟王爷那些侍妾各个都富足,也没理由落魄的是侧王妃。
是院子里的人们一个个凄惨的死亡,让主子不敢再收任何下人进来了。
若非自己是皇帝亲自赏给主子的贴身丫鬟,怕是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那可怕的恶魔第一个就要拿她开刀罢。
蕊清摇摇头挥去眼里的死气沉沉,才看向坐在榻上读书的主子。
徐睿娇生的比寻常男儿还高壮的骨架被盖在一身橙红色的裙装底下,两年前还会显得怪异,但如今她瘦的只剩皮包骨,除了高些便再无不妥。
她的五官也比寻常女子粗犷,面部饱满时还能看出几分锐气,虽因有些像个男子引得不少议论,也比如今凹陷的仿佛失去精气看着舒服。
主子这些年受的折磨实在太可怕了,她受连带挨的那些鞭打与主子比起来不过小巫见大巫。
这是他的发妻!她没有哪怕一点不好!凭什么这样待她!
蕊清想着又要落下泪来,忙调整思绪唤道:“主子,来喝汤吧。”
徐睿娇的眼神这才从书上移开,一如既往漠然的看向她。直到看见那孤零零的一个小碗,眼神才亮了一点,显出狐疑。
视线凝视蕊清的素脸,意识到不对。
“你的呢?”
主子不跟她分贵贱,除了王爷来的时候,一向是要求她一同用餐。
她知道,主子也怕孤单,但更怕的是她吃不上饭挨饿受苦。
“我太饿了,先在厨房里吃过了,主子不必担忧。”
蕊清心下镇定,直直回望过去,心中只剩决绝坚定。她知道主子能懂。
在许多眼睛的监视下生活多年,她们二人早已可以通过细微的表情动作互通心意。
起码蕊清是这样认为的。
蕊清每日都在为徐睿娇心痛,所以她刚进门时徐睿娇没有察觉出不对,此刻感受到到她内心深处翻涌的痛苦和绝望,才明白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她嗫喏着没有血色的唇,半晌才发出声音:“好。”
但蕊清却看见了她没出声的口语,是“对不起”。
徐睿娇放下手中的书,宽袖下瘦如白骨的双手死死按住床沿,不敢显露出自己的心绪,怕被房梁上的暗卫看出马脚。
不过片刻她就收敛好所有情绪,这是她这些年被迫锻炼出的能力。她一旦显示出慌乱,那人就会露出得逞的怪笑,停不下来折磨她。
徐睿娇像平常一样走向桌边,心理上却感觉如同背着几十口人的重量,每一步都要陷进地下般沉重。
她终于坐到桌前,掀开了碗盅上的盖子,鼻尖是熟悉的香气。
这是按照她母亲煲汤的配方煮出来的,她闻了二十八年的味道。
把勺子送入口前,她哑着嗓子淡淡地问:“给王爷留的汤够吗?等王爷从宫里回来,必是要来喝这个的。”
主子的声音原来很好听,和京城那些大家闺秀的燕语莺声不同,是较低沉、厚重的女声,带有淡淡的磁性,听见能让人浮躁的心绪平定。
可是某天被哭哑了,即使主子随着年岁越来越沉静,很少再哭,也无法恢复。
日日哭、月月哭、年年哭哑的嗓子怎么恢复?
蕊清说:“没留,我想着该让王爷喝刚煮好的,这就要去做了。主子,这碗您一定要吃完啊,新的一年,咱打起精神把身子安顿好吧。”
她说的情真意切,好像真的希望徐睿娇新年新气象似的。
徐睿娇知道蕊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