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后悔与常人不同。
正常人应该悔的是不该错过像祝筱米这样好的女孩。
而他悔的是……他不应该在婚礼上犹豫。
是的,没错,直到现在,他仍旧抱着毁了祝筱米的念头。
人心之坏,莫过于此。
有关于此,沈秀当然不会让赵熹微听到,污了她的耳朵。
她只是给了那个男人一个小小的暗示。
若他起了对祝筱米的恶念,那么今天这瓶没有泼出去的浓硫酸,就会尽数落在他的身上,被浓硫酸灼烧的痛苦,沈秀可清楚的不得了——
并不是每一位患者,在被沈秀治疗后都能够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沈秀现在还会想起那个女孩。
漂亮,纤细,舞蹈生,有着美好的未来。
她每周都会在东海市的音乐广场跳舞。
沈秀在意外发生之前曾偶遇过几次,对她印象很深。
她喜欢跳街舞,胳膊和腿纤细,却很有力量感。
跳到尽情处,经常摘下鸭舌帽扔的老高,沈秀甚至接到过一次。
女孩要回帽子的时候,亮晶晶的眼睛很漂亮。
然而就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却因为追求者的爱而不得,被泼了硫酸。
浓硫酸毁了她的脸,她的肌肤,她的肢体……
沈秀再见到她时,她坐在轮椅上,面部萎缩,嘴巴成了一个勉强能撑开的小孔,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一条缝隙,唯一的一只眼睛从里面窥视着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
沈秀将她从疯狂中唤醒。
“你知道吗?她清醒过来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镜子面前,坐了很久。”
赵熹微摸着沈秀的头发,陪她回忆。
沈秀趴在她的膝盖,落日的余晖从落地窗洒进来,她的眼睛像是望着窗外,又似乎是将视线投向了不知何方的虚空,回忆着曾经发生的对话,“我就在旁边看着她。”
“她没有哭,甚至用手拉着自己的脸,试图笑一笑,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根本笑不出来之后,她转过头来对我说,‘好遗憾啊,再也没法笑出来了’。”
“那是我第一个没有救回来的人。”
“在那之前,我觉得我是无所不能的,没有我救不回来的人。”
“我可以抽走他们的负面情绪,唤醒他们的快乐回忆……”
“但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教一个,被毁了未来的女孩活下去。”
沈秀闭上眼,女孩的面容好像又浮现在她的面前。
她轻声呢喃,“好奇怪啊,我以前很少这样的……”
沈秀其实很少陷入回忆当中,尽管她有很多回忆。
沈秀觉得以前的自己,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记忆集合体。
她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正常人应该拥有的人格塑造过程被填鸭式塞进来的记忆直接跳过,□□与灵魂分开,她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着这个世界——不与谁悲,也不与谁喜。只有从旁人那里汲取情绪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一点点快乐或者痛苦。
她都很诧异从婚礼回来后,竟会和赵熹微聊起这个话题。
更诧异的是,在想起那个女孩之后,她心中莫名流淌出来的酸楚。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化了她和这个世界的隔阂,让她第一次,清晰地触碰到了这个世界,曾经那些被掩盖的被忽视的情感,终于翻涌上来,重新让她回味。
赵熹微抬起的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放下去。
原本只是闲聊,但她敏锐地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
她隐约觉得,那个她未曾见过,但感觉到过的沈秀,好像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后来呢?”她问。
沈秀道:“她死了。”
她闭上眼睛,回忆翻涌而出,与此同时,赵熹微也感受到了心底情绪的酸涩。
这很奇妙,也很微妙——她低头看向沈秀,这就是秀秀现在的情绪吗?
“她给她的每一个朋友都写了信,包括我。”
“我听他们说,她在一个月内,写了大概有三十封信,总共加起来将近四十万字。”
“在将信件用邮局发出后,她在家里留下了遗书,烧炭自尽。”
赵熹微一个恍惚,再抬头,发现自己竟是在一间没见过的书房里。
高大的红木书架顶天立地,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有的书甚至因为没有地方可塞被迫横插在其他书籍和书架间的缝隙当中,一盏绿色的落地灯静静地矗立在书桌旁边,没有开,因为现在天色正亮,窗外就是夕阳。
赵熹微认出了外面的景色——那是小区另一处地方。
咔哒,开门声响起,她回过头,却见沈秀开门而入。
她像是没有看到赵熹微一般,坐在书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