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蒙荻跟随阳虎入宫觐见鲁侯。
鲁侯宫室在鲁城的西南角,建筑格局古朴大气,宫殿巍峨奢华,进入宫门的时候,阳虎毫不掩饰眼中的热切。
行人署的大司仪柳下季在宫门前迎候,却被阳虎一拂袖挥开,只好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鲁侯姬宋相貌平庸,满脸皱纹,才四十岁不到就像个小老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姬宋即位已有一年多,不仅长相看起来可怜,实际也确实可怜。
季氏家主季平子自知时日无多,把持不了朝政,就将他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宋公子扶持为国君,无非是看他老实,容易操控。
等到三桓家主相继过世,姬宋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好好过一把国君的瘾了。不成想又出了个更为霸道的权臣阳虎。
阳虎起于微末,十分现实,不像季平子表面上还能维持公室的威严。
还不如做公子的时候逍遥呢,姬宋时常叹息。
觐见的流程很简单,不简单也不行,阳虎在一边早等得不耐烦了。
“蒙氏后人蒙荻,剿灭盗跖有功,封为蒙邑大夫。”
随后就是由柳下季代为宣读册封内容,蒙荻依礼谢过,不管这个大夫有无水分,自此在中原诸侯间也算有了身份。
走出殿外,重重屋檐遮掩下,几只鸿雁从露出一角的天空中飞过,想起刚才鲁侯麻木的神情,蒙荻一声轻叹,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甚至还不如关在笼中的小鸟。
“柳下大夫,你可得跟蒙大夫好好亲近,哈哈。”身边响起阳虎豪迈的笑声。
“是,稍后自会专程拜访,不知蒙大夫是否方便?”柳下季一脸尴尬回应。
蒙荻不明所以,但看二人并无解释的意思,也就随意应下。
驷马戎车早候在宫门外,阳虎当先登车,蒙荻立于车右。
阳虎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对蒙荻说道:“我观蒙大夫并无车驾,这戎车和御者就赠予蒙大夫如何?”
“谢过阳子大人,蒙荻不惯戎车,骑马便可。”蒙荻知道自己有些另类,但这些小事上还是少受恩惠较好,再说鲁人也知道吴越之地本少战车,倒也说得过去。
阳虎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蒙邑现在只有数十户,还需从周边迁来千户才可,这个可要蒙大夫自己想办法了。”
蒙邑邻近费邑北边,若要充实户数,自然是从周边迁徙,而费邑正是季氏的封地,现在由邑宰公山不狃掌管。
自己想办法?人情只送一半,到底是阳虎对费邑无力控制还是借自己之手对付公山不狃,蒙荻一时间难以判断。
回到驿馆,与计然商议良久也无所得。因为涉及到季氏的内部利益纠葛,旁人很难揣测,只好到了蒙邑再相机行事。
这时有人来报大夫柳下季来访。
“快请。”
“蒙大夫,听说曾在腾城外被盗跖所袭,可有此事?”柳下季进门就是深深一拜。
“不错。”蒙荻想起两人都姓柳下,心中有了猜测。
“舍弟冒犯蒙大夫,实在有愧,还请恕罪。”
“你们是亲兄弟?”蒙荻惊讶不已,柳下跖相貌粗豪,身材威猛,眼前这位柳下季却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
原来柳下跖是其父征战时与部落女子野合所出。柳下氏人丁单薄,到了这一代长大成人的只有子嗣二人,因此其父将其寻回。
因为在山林中长大,野性难驯,其父死后,受不了族中冷嘲热讽,素性落草为寇,逍遥自在。
“你们两兄弟,一人为公室大夫,一人为贼寇,倒是奇特。”蒙荻笑笑。
柳下季脸一红,这种言语平时听到多了,也无可奈何。
他与姬宋原先相交很深,姬宋继位鲁侯,也想身边有几个自己人,但朝中位置大多为三桓或阳虎把持,力争许久,才弄了个大司仪的闲职。
原来他才是鲁侯真正心腹,蒙荻明白了。
“蒙大夫,舍弟不知现在如何……”柳下季扭扭捏捏半天,才问出这句话。
“现在啊,人倒还活着”蒙荻皱皱眉,说道:“你可知鲁国上下有多少人要他的人头?”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柳下季面露喜色:“蒙大夫,我可否将他赎回?”
将俘虏赎回是时下惯例,鲁国自然也不例外。
“赎回?再让他去做贼寇?若是留在国中,你能保住他的性命?”蒙荻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柳下大夫能力平平,也就是靠着私交才能进入朝中,恐怕也就是因为能力不佳,阳虎他们才放心让他留在鲁侯身边。
“这个……这个……先祖名望甚高,或许大家看在先祖份上,能放过舍弟一回。”柳下季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了。
“令祖是?”
“先祖名讳是柳下惠,又号柳下季”
“哦,与你同名?”
”同为季子,以季为名,但我却不如先祖之万一。”
蒙荻学识浅薄,还真没听过此人,不过柳下季既能如此说,想必名望很高。
但鲁国连国君都是傀儡,一个古人的名望能起多少用还真不好说,估计柳下季也能想到此点,所以才越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