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气爽,在白龙江畔尤其明显。
习习凉风,卷起早枯的树叶与草籽齐飞,黄绿交错倒影在江水中,蜿蜒迤逦东去。
煞是沁人心扉。
然而,遍布河滩乱石上的墨红色血迹,与被野兽啃得支离破碎的尸体残骸,以及那闻污秽腐臭而来的无数蚊蝇,则是破坏了此处的美景。
景谷道之战,已然过去了八日。
此处的满目苍夷,依旧令人不忍直视。
却是有一人,顶盔掼甲,步履缓缓沿着水畔行走在残尸间,每一步都惊起蚊蝇嗡嗡作响。
只见他年齿约四旬,身长近八尺。
方脸长须,鼻挺且重,浓眉飞入鬓,双眸深邃,偶尔闪过一缕精光。
他乃郭淮。
太原阳曲人,系出名门望族,世代簪缨,累世二千石。
逆魏曹丕为五官中郎将时,曾署为门下贼曹,后从征汉中,是故留雍凉之地。
谋略过人,屡立战功,于羌胡部落中威信卓著;亦深受曹丕见信及器重,授雍州刺史,领陇右兵事。【注1】
在得闻阴平氐王强端传信后,他先遣了两千步骑赶赴武都下辩县,以防巴蜀声东击西,随后才领着百余骑倍道而来。
途经阴平道之时,他已大致了解了战事经过,以及战后统计。
当时,氐王符章被诱出桥头戍围伏击,死伤惨重。
除了符章被其子符健,引本部五百骑卒,以自杀式冲锋,杀出一条血路归来桥头戍围外,其余大酋及士卒,几乎全军覆没,或被俘或被杀。
然而,那支建号为“玄武”的蜀军,仅打扫战场后,便押俘虏归去了白水关。
然也!
驻守戍围士卒所剩不多及人心惶惶,蜀军明明可趁大胜的士气正锐,一战而下!
但他们却是,没有趁机攻打桥头戍围!
堪称“陇蜀咽喉”的险要之地,可让武都郡及陇右如鲠在喉的兵家必争之地,蜀军为何视而不见,丧失将之攻占的大好良机邪?!
匪夷所思的念头,于郭淮心中久久缱绻。
他并不认为,“玄武”军的主将,乃是无战略眼光之人。
连伏兵于断崖山峦之上的谋人性,以身做饵的果决胆略都有了,安能不知夺下阴平桥头之紧要?
细细询问过氐王符章,郭淮便亲自来战场勘察一番。
是故,他心中疑窦便更多了。
蜀军将战场打扫得十分“干净”,堪称锱铢必较!
莫说刀兵甲胄等辎重被搜刮一空,蜀军竟将死去的战马,破损的武钢车,以及氐王符章军营的炊釜、军帐等物,皆席卷一空。
死去氐人士卒身上的弩矢,亦被拔去。
犹如那蝗虫过境!
巴蜀之地,已然困顿如斯邪?
抑或者,蜀军此番出战,仅是劫掠物资邪?
郭淮心中隐隐此念。
却又因兹事体大,而又不敢确凿。
如信步闲庭般,郭淮慢慢的步到了,郑璞以武钢车结阵扼守之地。
此处的尸首是最多的,浓烈的恶臭呛人鼻息,无需靠近,便有作呕的冲动。
至少,郭淮身后的扈从,已然有数人面色不善,不停的滑动着喉结,死死抑制着来自腔腹中的抗议。
但郭淮却是犹如没有嗅觉一样,一步步惊起蚊蝇群,细细打量。
偶尔,还会驻足矮身,以手拨开层层叠叠的尸体,凝眉成川,看得仔细。
约莫一刻钟后,他方步去河畔,细细清洗双手。
原先死死蹙着的眉毛,亦然舒展了。
因为他发现了,个别氐人身上的衣服鞋履,竟也被蜀军扒去了........
“你前去告知氐王强端,让莫再召集族人。”
接过扈从递过来的马缰绳,郭淮只手扶着马背,一跨而上,“蜀军短时日内,不会再来寇境,让他谨慎扼守桥头戍围便是。”
“诺。”
一扈从军礼而敬,跨上战马扬鞭绝尘而去。
而郭淮,则是在其余扈从护卫下,往武都郡下辩县疾驰而去。
那边,有位贤才,可为他参详一二。
乃是刚接到调令,离任征入朝的太守,杨阜,
字义山,天水冀县人。
曾于官渡之战时,断言魏武曹操必胜;又曾在马超及韩遂被逐出关中之际,劝曹操当进军陇右,夷平关西诸部,可惜曹操不听。
后,马超得汉中张鲁遣兵襄助,以及羌氐部落群起响应,杀凉州刺史韦端占据陇右,威逼关中。他便独自谋划,以一己之力,劝说拉拢起韦端旧部,率军将马超逐出了陇右。
徙武都、阴平两郡之民,亦是他一力为之。
曹丕得闻他有公辅之节,岁初时便想征他入朝,但因病亡而耽搁。
今曹叡即位,徵入朝,拜为城门校尉。
郭淮前去寻他,便是想以他对雍凉的了若指掌,以及询问近日蜀军阳安口的动静,来断定心中所想。
待到了下辩,却见杨阜已然在太守府署外等候。
见郭淮至,容貌矜严、素来以不苟言笑著称的他,竟然还泛起了一丝笑意。
“伯济此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