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听罢,不由拊掌而赞,“子瑾之思,与我所虑者,几无异也!”
赞罢,略作思绪,又莞尔而笑,“子瑾一再强调扼守街亭将率之慎,莫非,乃是有意毛遂自荐邪?”
“回丞相,璞绝无此意!”
郑璞闻言,当即跳跃下战马,躬身俯首而辩,“我大汉蓄力数年,方得北伐之机,而街亭得失,兹事体大,干系到战事成败!璞平日行事虽多有不端,却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安敢狂妄而争之。”
“我非责之,子瑾何必作此态?”
亦让丞相见了,不由失声而笑,摆了摆手,“起来吧,莫拘谨。”
“诺。”
讪讪然而笑,郑璞连忙跨上战马。
而丞相已耷眉垂目,任凭马蹄缓缓向前,似是有所思。
让偷眼瞄着的郑璞,心中有些急躁。
他不敢再度出声惊扰,也琢磨不透。
不知方才之言,能让丞相将来选择塞道街亭之将时,多作斟酌否?
事实上,行事谨慎,且常谋定而动的丞相,对兵出陇右的种种细节,都在心中推演过无数次了。
譬如郑璞方才所言的,逆魏驰援的将帅人选。
以逆魏督帅常用宗室大将的惯例,驰援的督帅必然是,熟谙关中及雍凉二州的曹真。
而前驱之将,亦可呼之欲出。
无非是曾经被先帝颇为忌惮的,魏左将军张郃!
张郃,在逆魏曹操时期,便战功赫赫。
今已效力曹魏三世,忠心耿耿,亦是随着徐晃病故后,硕果仅存的老辈元勋。
且近二十年来,张郃先前随着夏侯渊虎步陇右,后随曹真征伐雍凉二州不臣,乃是举逆魏上下,唯一驱兵深入至巴地的将领。
如此熟悉地形地理,又胸有韬略之将,逆魏在危急之时,焉有不用之理。
然而,扼制逆魏援军之将,丞相尚未有定论。
非是不想谋事于前,委实是不到兵出之际,尚有太多不确定因数,不宜太早有定论。
免得变故忽生时,反而陷入局限中。
不过,今被郑璞言及,丞相便开始思虑了。
先圈定数个人选,正好用兵出前这段时间,细细考察之,权当是有备无患吧。
一阵沉默。
巡春耕的路途,即将在迎来终点。
亦让等候不到丞相再出声的郑璞,心中一横。
罢了!
犯忌讳,便犯了吧!
不然,错过此次机会,将来恐怕再无谏言之时!
“丞相,璞位卑人微,本不该多言国事。”
心有所定的郑璞,拱手恭声而道,“然,璞心有所忧,如鲠在喉。还请丞相不责,允我试言之。”
不想,他甫一话落,丞相却是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捋胡而笑,轻声谓之,“子瑾秉性刚直,今竟能按捺如此之久,方有声请言。可见心性略有沉稳之风矣!甚好,当自勉之!嗯,言之。”
呃........
原来丞相,早候着我请言了。
顿时,郑璞哑然。
顿了顿,又回过神来,连忙颔首,“诺。璞斗胆言之,今我大汉虽军中宿将尚有多人,能担街亭之重者,恐不多矣。”
“小子不惭言!不过督一部之军,竟敢妄议朝廷大将!”
丞相笑颜潺潺,佯责了句方颔首,“子瑾以为,何人可当之?”
“呵呵~~”
陪着笑了几声,郑璞再度拱手,朗声而道,“璞以为,若丞相不自领之,今在汉中之将,唯有征南将军、镇北将军与关中都督三人耳。”
“哦?仅三人邪?”
微微扬眉,丞相饶有兴趣,追问道,“汉中之外,尚有何人?”
“回丞相,乃前将军与征西将军。”
不假思索,郑璞垂首而答。
“嗯........”
而丞相听罢,轻轻一鼻音之后,便敛容垂眉而思。
因郑璞所提之人,分别是赵云、魏延、吴懿、李严和陈到。
恰好,与丞相心中所思者,几能吻合。
然,尚少了一人。
少顷,丞相侧头,双眸灼灼,出声问道,“子瑾所举之人,以何断之?”
“回丞相,乃是士卒战损过半数,仍使军不溃者,可当之。”
兵损过半数,而军不溃邪?
闻言,丞相眸中闪过一缕精光。
旋即,倏然而笑。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