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至,婿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礼记·昏义》。
城西郑家小宅前,喧嚣莫名。
许多不耐等候的宾客,听闻郑璞迎妇归来后,都转来宅门外驻足翘首,想先人一步目睹新妇的容颜。当郑璞跃下战马,步来车驾前作揖,请云髻峨峨、面皎眉黛的张妍下车时,喧嚣声便戛然而止。
只见看热闹的众人,皆作目光呆滞、张口结舌之态。
“噫,美哉!”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了一声赞叹惊醒了众人,让喧嚣声再度鼎沸。
“美哉!”
“佳人也!”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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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夸奖之辞,让郑璞笑颜潺潺,连连给众人拱手作谢。
偷眼瞄身侧之人时,却是发现其脸庞之上波澜不惊,既无娇羞之色,亦无有黛眉弯弯的喜悦之容。
或许,她早就习惯了吧?
抑或者是,她并不在意于他人的评价呢?
呵,有趣。
郑璞心道了声,率先缓缓迈步拨开人群,侧身伸手虚引,请张家小女入内。
甫一入门,便见一女郎小趋步过来,与张家陪嫁的小婢一同在前引道。
且是喜笑盈腮,毫不忌讳的将视线落在张妍脸庞上,带着几分好奇,细细端详。
此举亦让张妍有些讶然。
依什邡郑家的诗书底蕴,不应有如此不知礼的小婢方对。
而待二人视线对上之时,那女郎便眉开眼笑,脆生生的唤了声,“仲嫂。”
顿时,张妍便知此女郎是孰人了。
两家被天子刘禅赐婚后,张府便将郑家细细了解番,一并告知了张妍。
乃郑璞同母之妹,郑嫣郑媛姬。
相传她与自身类同,皆是年幼丧父,因而备受家中宠爱。今亲自跑来抢了小婢的引道之责,亦不足为奇。
“嗯。”
轻轻颔首,张妍也露出几缕笑意。
缓缓步行,至屋院之侧早就备下的水盥处,行沃盥礼。
郑嫣与张家陪嫁小婢各自执一竹勺,舀水给新人净手。
轻高抬手,让宽大的衣袖落至手肘处,郑璞伸手接水净洗之时,眼角余光见张家小女也挽袖,露出了白皙且修长的十指。
如线清水落下之际,十指交错舒展,似是十分灵活。
郑璞见了,不由心中一动。
又目顾去正舀水的陪嫁小婢,虽一身喜服却依旧腰侧佩长匕,便轻声谓之,“尝闻文容兄言,似是细君善舞剑?”
嗯?
张家小女闻言,手中动作不停,略略侧头。
待目光落在郑璞那修长且布满老茧的手指时,方明眸一闪,似笑非笑的低语道,“妾身自幼不喜女红,好舞剑操琴,仲兄亦非我之敌。却是不知,夫君乃我之敌否?”
噫!
竟作挑衅之言,欲与我一较高低邪?
不由,郑璞神色微作愕然。
旋即,又莞尔而笑。
取葛巾拭手上水珠之余,亦斗志昂扬的低声耳语,“是非敌手,待寻个时机共舞一番,细君便知矣。”
对此,张妍没有继续作答。
仅是黛眉弯了弯,让右脸颊上的笑靥,将绽而未放。
步入正堂,诸多油脂灯已燃起,让不算大的房屋亮如白昼。
长兄如父的郑彦与其母卢氏已然在座,两侧分案而落的宾客皆在列,酒水、炙肉、蜜饯等物铺陈于案。
素来以不苟言笑著称的兄长郑彦,如今端坐捋胡,喜逐颜开。
而双鬓已然有银丝的卢氏,则是手攥着一丝巾,时不时的抹一抹眼角。
脸庞之上笑意不绝,眼角亦然湿个不停。
为人母的她,最期待的、最欣慰的,不是得知郑璞封侯拜将,给家门带来更多荣光。而是亲眼目睹他平平安安的成家,养儿育女。
鼓吹之乐宣扬而起,喜庆绕耳。
恭敬叩拜尊长后,郑璞与张妍被引至新房,并席而坐。
一小婢手端着小陶鼎,轻轻放置在二人中间。
陶鼎边沿,搁置两对竹箸;陶鼎之内,炖得糜烂的羊肉香味扑鼻,热气腾腾。
此礼唤作“共牢”,亦作“同牢”。
让新夫新妇同案共食一鼎所盛之肉,以示二人能共甘共苦,同心同德的相互依存。
食罢,便是“合卺”。夫妇各执一合卺杯,相对而饮;饮半而至,交换后再饮尽,意与共牢同。
饮罢,郑璞便起身,解下张家小女发簪上许婚之缨。
随后乃是结发。
二人接过小婢手中的小匕,剪下彼此的一缕头发,交给小婢以红缨梳结在一起,藏在庋盒里保存,象征着示同心。
此举亦然意味着,从此以后张家小女便被称为“郑张氏”了。
“细君。”
一番礼仪流程走完,郑璞率先起身,轻轻的伸出了左手。
此是“执手礼”。
二人需要手执手出来正堂,既是示意礼成,亦是答谢宾客来赴婚宴的情谊。
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