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扶风,陈仓城外。
一望无垠的金色麦浪,在魏军屯田的渭水北岸铺展开来,绽放了人们的笑颜。
仿造巴蜀、测试完毕开始大规模投入使用的筒车,长长的臂展在水力的推动下,不停的将河水汲入屯田沟渠中,预见了来年灌溉的省时省力。
这让策马缓缓巡视农桑的司马懿,不再维持着荣辱不惊的神情。
在倾听随行左右的马钧、邓艾二人因为口吃而断断续续的话语,屡屡捋胡颔首而笑。
不仅是自身“戎卒自给、国以充实”的主张初见成效;更是因为关中主力若有了充足的粮秣,关东世家豪族们就不会再对雍凉战事持有悖论。
作为关东豪门一员,他深知“弃凉州”言论的根源所在。
不外乎,是不满朝廷为了支持雍凉战事,常常加重关东的赋税,令那些豪门利益受损。
若是雍凉可自给,那些人对战事的观点就会从“劳民伤财、与国无利”到“此乃我辈建功立业之时”慢慢过渡。
人心所向,大多数时候都是利益使然嘛。
亘古以来皆如此。
不过,若想让雍凉戎卒基本实现粮秣自给,至少需要三五年的时间休养生息。
在雒阳的天子曹叡,哪怕明知夺回陇右之难犹如登天,也绝不会容忍督战雍凉的他三五年都按兵不动。
因为逆蜀丞相诸葛亮兵出陇右也好,进军凉州也罢,都是入主关中的绸缪。
毕竟,若是刘备从各地聚拢的老辈臣子都故去后,逆蜀这种倾尽举国之力用于征伐的政见就会变少了。就如传承到第三世的曹魏,许多将门之后,已经没有了父辈披坚执锐沙场觅封侯的不辞艰辛、竞相用命。
时过境迁,人亦有异。
笑颜如温润春风、在马钧与邓艾叙述中频频颔首肯定的司马懿,心中思绪却早就不再农桑之上。
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隐约入耳,打断了他的思绪。
循声投目而故,瞧见不远处有一背插令旗的信使,正纵马驰骋而来。
“报都督!”
“高平城郭将军有军情至!”
至三十步外就被护卫阻止再近前的信使,猛然拉起马缰绳,让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高声大喊着。
何事如此急切?
莫非是河西战事有变乎?
闻声,司马懿敛起了笑颜,挥手让扈从去将军情书信取来。
连随行在左右的邓艾与马钧,都很识趣的驱马离得远了些,以免犯了私窥军机的忌讳。
只不过,他们似是白费功夫了。
当司马懿展开布帛看罢,只是耷眉思虑片刻,便换人取来笔墨,挥笔书写了几行字便遣那信使归去了。
且还继续巡视着农桑。
从他笑颜如故中,可推断出军情或不急迫。
这令自幼便志在军功且年过三旬方有机会入行伍的邓艾,心中有些失望。
方才他还想着,若是时局有变导致关中不得不出兵,他便顺势请命前往高平城一带屯田,有机会亲临战阵得展胸中之志呢。
哪料到,不过是正常的军情传递罢了。
而事实上,邓艾不知道的是,日暮时分归去的司马懿,还盏灯独坐思虑了好久。
郭淮此番遣信使来,乃是求提前出兵支援河西。
但司马懿回绝了。
倒不是觉得郭淮将略不足,或是出兵之举不妥。
相反,他暗中还感慨了一声“此乃良将也”,也终于知道为何已故的曹真先前为何对郭淮十分器异、青睐有加。
郭淮的书信中,先是明言了自身判断凉州恐不守的缘由。
比如拿先前萧关、鹯阴城塞两座险隘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失守,声称逆蜀常有出人意料之举,仅凭魏平与贾栩二人的将略难以匹敌。
还分析了凉州的现状。
谋私利者比比皆是河西,无须多言。
贾栩所聚拢的三万联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若战事顺利还好,在战利品与朝廷嘉奖的刺激下,他们定会誓死影从;但若战事稍有挫折,他们就会相互推诿指责、裹足不前,进而演变成为不欢而散。
如汉灵帝时,韩遂与马腾拥王国为主,裹挟十数万兵马入寇关中三辅。被皇甫嵩与董卓击败后,各部归来劫名士阎忠为主不利,便开始相争权利、更相杀害。
一群各怀鬼胎之徒,焉能抵御汉军兵威邪!
拥兵两万蜷缩在金城郡的魏平,亦有很大内部的隐患。
在金城郡招募的将士,会因顾及家眷而经不起汉军的招降;而非本地的将士,则会觉得魏国将他们当成了弃子,心生怨恨之下,失去与城共存亡的决绝。
随后,郭淮亦对应的,提出了策应凉州战事的两种方案。
其一,乃是他打算督领本部万余人沿着乌水河谷而北,再折西至屈吴山脉断裂处——水泉沙河驻扎,威逼鹯阴城塞的后方,令魏延不得不分兵归来顾后方,减轻凉州守军的压力。
另一,则是请司马懿从关中调拨三千精骑与他,以一人两马的配置,取道乌水河谷北上,从鸣沙山绕过屈吴山脉进入媪围县。
此举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