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老臣缘由有三。”
在魏天子曹叡的催声中,满宠苍老且嘶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以三个缘由声称复续先前袭庐江的计议不可行。
一者,孙权亲自领军出巢湖临合肥将雒阳中军引来淮右,不可能无有做好魏军攻打江北庐江的准备。从他留着以善战著称的吴前将军朱桓镇守濡须坞、守御建业门户,便可推断出庐江亦有兵马留镇。纵使曹叡执意如先前定谋,骤然顺江而下袭击城外屯田点得手,亦无法攻下城池,影响不了战事大局。
其次,事出反常必有妖。
熟悉江淮之事的满宠通过分析往昔魏吴两国的战事,推断出孙权此番所谋或大。
先前文聘镇守江夏时石阳便以城坚难拔而扬名了!如今在孙吴大军围困下,坚守二三月等待援兵不在话下。
是故,彼孙权费尽心思行调虎离山之计,不可能仅是为了多困石阳月余时日吧?
彼必别有所谋也!
至于何所谋,满宠无法确凿,但私以为乃吴蜀互盟之故。
巴蜀与江东共盟多年,一直无有过同时出兵之举,其中有各自所长不同或其他缘由。
但攻伐荆襄,却是可一并出兵。
对于吴国而言,攻伐荆襄可得巴蜀出兵东三郡策应助力;而巴蜀为了缓解陇右战线的压力,必然会欣然出兵。
以屯田客佯作雒阳中军赴上庸郡,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
瞒过逆蜀一时,尚能骗数月之久不成?
不说多的,逆蜀只需遣千余兵马出,便可试探出来了。
所谓战术之上的奇谋,皆是有时限的。
再次,乃是魏国督战荆襄的主将刚刚调换。
征南将军王昶虽宦履颇深,但先前并未参与过大战亦没有多少战绩,被孙权所轻乃是必然;趁督帅更替时以大军袭击荆襄亦乃必然。
将三个缘由说罢,满宠已有些精力不济,强撑着恹恹谏言道,“陛下督军远道而来,车马劳顿,不若稍作安顿以缓心神。如若老臣所料无误,不多日荆州必有军报复来也。”
“卿之言,大善。”
曹叡听罢,自作沉吟了少时,终究还是罢了心中所想。
又瞧见满宠脸上的疲惫,不由心头泛起怜惜,执起手慰劳道,“卿乃国之藩篱、御贼吴之重器耳!当加餐以冀昔廉颇强食、马援据鞍之壮,日后莫复有言身老求归雒阳之事。无卿在淮,朕寝食皆不得安也!”
言罢,以不扰满宠休憩为由自去,且赐下不少财物与令随军庖宰稍候送来膳食。
但他不知道,满宠躬身拜谢时,眸光还闪烁了好几次。
因为他还有一层缘由没有道出来。
对于司马懿以河西制陇右、复夺凉州的筹画,他并不看好。
因为关中虽号称闭塞之地,但如今萧关与大散关在逆蜀手中,故而对于逆蜀而言陇右乃是形胜之地!
更莫说近十年来,魏国在陇右丧兵无数、士气堪忧。
谷天时飘渺不定,地利与人和皆不在魏国这边,如何能擅动大军与之战呢?
是故,他但且谏言令曹叡暂缓出兵之意,好让淮右与荆襄得以安稳,以备届时魏国在西北战事不顺而贼吴复来入寇,雒阳无兵来援。
似是在验证满宠的断言般,在三日内荆州的军情告急纷至沓来。
言孙吴原本围困江夏的陆逊与诸葛瑾部,在孙权领军至后,便移师来朱然所设的营寨中,就当魏国荆襄各将率皆以为他们的意图乃是遏制南阳驻军、襄阳守备驰援江夏时,朱然督领万余人倍道兼行,西去骤袭柤中的夷王梅敷。
无有防备之下,仓促迎战的梅敷惨败,临阵仅以身免。
朱然急追之,令梅敷不敢归部落,而是往去襄阳城求魏国发兵来救。
但待到襄阳城得悉消息、商议决策、上下整军来救时,朱然部已将万余户荆蛮虏掠得十之七八归去了。且是分出三千士卒护俘虏辎重归,自身督八千余将士殿后缓缓而归,令魏国不敢追击。
并非是魏国将率胆略不足,亦非朱然名声之胜令敌不敢迫之。
而是朱然乃是缓缓往陆逊驻守之处而去的,他们若是贸然追击而战,万一陆逊早就领军伏于道侧呢?
伴着孙权亲自督军赶来荆州,吴国兵力已然比魏国更众。
他们若是被伏击丧兵无数,恐会被吴郡衔尾追击入襄阳城来。届时,被围困的便不是石阳城而乃襄阳了!
恰好,此时正从宛城督军赶来的王昶,还先遣人传来将令。
各部将率擅自出战者,斩!
盖因王昶还得蔪春郡的告急求援:吴卫将军全琮督军约莫四万,西出庐江郡来攻,意图破蔪春而与孙权会军于江夏。
如此算来,孙吴此番出兵荆襄,已然近十万之众矣!
兵寡的王昶,在雒阳中军未至之前,安敢让各部将率贸然出城迎战?
而诸多军情汇聚至淮右后,曹叡当即愕然。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先前闻救兵至便仓皇而逃的贼子孙权,此番有如此大的魄力——竟胆敢在陆上排兵布阵,将欲与魏国鏖战!
是的,鏖战。
朱然掳掠夷王梅敷无数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