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的确在静养身体了。
自从褒斜谷退兵归汉中郡后,便住在了诸葛乔在汉中置下的别院。
不仅将诸多权柄归还于庙堂与地方,还将督促北伐各部将士演武与戒备防御等事,悉数交给了魏延以及吴懿等人,自身几不过问。
且还作了书信,让妻黄氏带着已堪长途跋涉的诸葛瞻与诸葛攀来汉中小住些时日。
或是说,与家小相聚乃人之常情。
但北伐以来不曾归去成都、已然不识子孙模样的丞相,竟然有了含饴弄孙的心思,自是足以说明他委实有心静养了。
其中,有个小插曲。
遂了相府释权之表后,天子刘禅还与诸公共议,欲录丞相多年之功实封邑两千户,且从中分出五百户给诸葛乔封侯。
此举看似不足为奇,丞相乃百官之首,已升无可迁,便增食邑以犒功嘛。
但在大汉却是不一样。
随先帝刘备创业的老臣,多是弃家业相随者,鲜有巴蜀人士。
是故先帝定蜀以后,功臣多是授官予权、以画田亩起宅院嘉勉之,封侯者几无食邑。
丞相执国后南征北伐,以大汉仅有一州之地,地小民寡且编入军籍极多,难为实封食邑之赏,对封侯者同样秉持着此策。除了郑璞、姜维等个别拥有二三百户食邑外,其余人皆画地而不食邑。
如今天子刘禅与朝臣共议欲实封丞相食邑,不管丞相实乃功劳卓著,亦难改此是不世殊荣。
自然,此议丞相固辞不受。
天子与其他朝臣频频作书劝之,丞相这才谢恩而领。
但以不可与众将殊为由,仅是接受了五百户的食邑,且驳回分户封诸葛乔为侯。
盖因在丞相心中,过继的诸葛乔就是嗣爵的嫡子。既然诸葛乔不临军阵、不能自己凭借战功封侯,日后就应该嗣丞相武乡侯的爵位。
现在分户封之,并不合理法。
如果天子执意恩荫爵,那就待自己身故后再分户封诸葛瞻为侯罢。
对此,天子自是拗不过丞相的。
但也促成了他想北巡之心:天子想趁着无有战事时,翌年开春后出蜀看看汉中以及陇右的状况,顺势见见丞相与诸多将率以及飨士卒。
毕竟,丞相已然将许多权柄归还了嘛.........
吴主孙权常领军出征,逆魏曹叡亦没有困足于雒阳,既然丞相冀望他能继先帝之风,虽然他无有亲自临阵帅厉将士锐气之能,但至少也应该亲至新复的凉州彰显仁义之名。
丞相对此乐见其成。
如今天下三分,身为君主,最不能缺的就是这种进取的锐气。
况且,以现今局势来看,大汉即使还于旧都而自身不寿后,亦不会匮乏需要天子亲征的国运之役,权当是让天子提前熟悉行伍罢。
不过,北巡的时间却要等待时机。
如且先等江东与逆魏在淮南的战事进展,看逆魏在战后是否仍有底蕴兵犯陇右再定夺。
谷厾
若有,自不能前来北巡。
以免逆魏趁机来犯,被动促成了天子御驾亲征。
若无,那就等留在武威郡的姜维与张苞等人,将南匈奴左部刘豹剿灭或驱逐出休屠泽后再成行。
是的,与民休息的国策之下,并不意味着大汉没有战事。
盘踞在休屠泽内的南匈奴左部与屯田在贺兰山以南的魏邓艾部,大汉势必要拔去。
一来,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
有过一次被逆魏兵困鹯阴城塞占据战略先机的事情,丞相自然不会让司马懿有故技重施的机会。故而,此两处的魏军,对大汉而言乃是如鲠在喉、不除不快。
另一,则是大汉可以徐徐实施训练骑兵的计划了。
丝路复通、戎卒归驻地屯田,朝廷粮秣与财政都会慢慢充盈,亦是有了建立庞大骑兵群的基础。恰好,可以将刘豹部、费曜与邓艾部当成骑兵训练与实战的磨练。
最后,乃是小规模的战事不会有粮秣之困。
且纯粹骑战,理应寻机会就食于敌。
在丞相的计划中,是让姜维与张苞等人自决战事开启的时机。
如能有就食于敌的机会,那就以现今的数千骑悉数往赴;如无有,那且先以数百骑骚扰掳掠为主、磨练骑卒罢。
至于为何不是以马岱为督嘛........
马岱上表让贤了。
今岁的战事,马岱先是在居延泽与鲜卑拓跋部共力灭掉了南匈奴右部,随后又疾驰归来武威郡与姜维一并对抗魏国的骑兵,大半年都在马背之上颠簸。
亦让年岁已然至六旬的他,倍感“人老不以筋骨”为能。
索性,便表请留在山丹牧场为朝廷牧马且训练骑卒,就连西凉铁骑的指挥权都请丞相另择主将了。他的副将杨霁亦然如此,以年岁渐高而求卸甲牧场。
准确而言,马岱的心思就如吴懿一般,觉得以自己的身体状况,必然是无缘日后“还于旧都”的关中之战了;且觉得区区南匈奴左部与贺兰山以南的逆魏屯田兵马,战胜了亦无有可什么功绩可彰,故而就生出了让贤之念。
唉,老卒之心,求马革裹尸的机会亦是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