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的雨,在暮色深深处倾诉着秋末,潺潺的透着寒凉。
或许,是习惯了不动声色的时光恐惊扰了那一抹秋色罢,故而才让雨水落在溪流、山石或树枝上零落的声音,缓缓叩响了四季轮回的门扉。
巴山北道,汉军营寨,郑璞驻足矮垣上眺望远方。
只是徐徐而来的凉风挑拨不开不知尽头的雨帘,凝眸处尽是白茫茫的氤氲。
落营近十日了,吴军一直没有进攻的举措。
就连试探性的都无有。
这让抱着杀敌获田亩激昂而来的折冲军将士,觉得此地的寒蛩之声十分聒噪。
“子瑾,在思虑着什么?”
不知何时在身后的关兴,甩着身上的雨水,出声发问,“斥候方才禀报过了,吴军无有趁着落雨潜来之举。”
他方才巡营去了。
而一路翻山越岭而来的汉军,无法没有携带多少辎重,故而也没有斗笠等遮雨之物。
“有劳安国代我巡营。”
闻,回首见关兴的胡须都在淌着水滴,郑璞不由先作了声谢,才继续作答,“我非是虑江东来袭。彼等近十日未来战,应是在等攻城器械转运来。我所思者,乃是想着若不翌日雨否歇了,我便往去上庸一趟。”
“归上庸?”
不由,关兴略显愕然。
迟疑了片刻,他才试声而问,“子瑾之意,乃是担忧贼吴或会求逆魏出兵,走秦岭南道扰丞相围攻上庸城乎?”
的确,这种可能性很大。
荆州入东三郡就两条道路,既然编县这边的巴山北道被汉军遏制了,吴军不可能不去求魏军从武当县的秦岭南道入扰。
毕竟,魏吴两国已然媾和了嘛。
对于魏国而,动用驻扎在南阳宛城的兵马骚然汉军,让汉吴两国的战事更持久一些,乃是喜闻乐见之事。
况且,魏军入了秦岭南道后,亦是提防汉军袭武关南边各县的部署。
“嗯,此乃其一。”
郑璞轻轻颔首,换声说道,“江东孙仲谋有勾践之忍。如今我军在战事中占尽先机,彼未必不能对逆魏卑躬屈膝,求得逆魏出兵秦岭南道。故而,我欲归去上庸,从丞相那边讨得三五千兵马入锡县扼守堵水河谷,以防万一。此地,便由安国来督战罢。另一,则是顺势督促汉中郡,尽快将元戎弩等坚守器械以及粮秣与冬衣运来。上庸城坚固,不易攻破,而吴将陆伯作战素来谨慎,我觉得此战恐在岁末时才会迎来决战。”
岁末?
那岂不是在三个月?
已然断绝援兵的上庸城,能坚持那么久吗?
关兴有些不可置信。
但转念一想,不管吴军何时来攻,汉军都是要提前扼守锡县堵水河谷的。
至于,为何郑璞打算亲自去嘛~
以令魏国闻名而惧之人,大汉还有何人能比肩被号为“魏之大患”的郑璞?
且塞道的攻防之战,没有弄巧或逞奇谋的余地,郑璞是否留在此地已经无关紧要,还不如前去威慑魏军呢!
“也好。”
略作沉吟罢,关兴冁然而笑,且还作了句戏谑,“既然子瑾将破贼吴之功让与我,我便却之不恭了!哈哈哈~~”
一夜无话。
翌日雨歇,郑璞便带着刘林与蒋舒两部往上庸郡而去。
刘蒋二部在攻破秭归县后,乃是与郑璞等部一并潜入荆山的,如今营寨修缮完毕后,自然要归去给胡济以及丞相缴令。
未行至房陵郡,便遇上丞相遣来的信使。
此是郑璞等人如期焚毁编县后遣人去上庸报信,丞相复遣归来的答复。
或许,是智者所见略同罢。..
丞相的回复,一者正是声称供应三万余折冲军的粮秣辎重,已然在转运的路上,让郑璞与关兴等将率勿有忧。
另一,则是让郑璞带着刘蒋两部赶去锡县。
且丞相已然让宗预、庞宏两部兵马先前赶去落营、修缮防御工事了。
亦是说,再加上刘林与蒋舒二部,丞相竟是打算让郑璞督领万余人扼守堵水河谷!
“秦岭南道若无逆魏众将来必有,贼吴大军至!子瑾务必谨慎,不可轻之。”
在书信末尾,丞相乃是如此断的。
亦令看罢的郑璞,心中一时讶然。
倒不是对丞相的叮嘱不以为然,而是觉得很离奇——难道逆魏果如丞相所的,竟是大方到让吴军借道南阳,从武当县入秦岭南道来战?
以江东的反复无常,魏国不惧“假道灭虢”之事乎!
是的,吴国是可以“假道灭虢”的。
如果他们果真袭击了南阳宛城、再次与魏国反目,大汉上下皆不会介意与江东弭兵,且将被围死在上庸城的唐咨部以及交趾郡麊泠的吕岱部都礼送出境......
无他,对于魏国而,可叩关雒阳的南阳郡同样是不可失去的。
吴军一旦这么作了,魏国必然会与之不死不休。
而大汉则是可以暂且作壁上观。
待他们相互损耗得差不多了,亦不管是哪一方胜了,都能更容易还于旧都!
说不定还能顺势将南阳郡当作渔翁之利,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