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一场急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将京城里外荡涤一清,敬国公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也如期而至。
敬国公府是大楚立国时,给开国四将赐封的四大公府之一,但传到靖安皇帝这一代,煊赫已经大不如前,府中上下子弟多是纨绔之流,只有几个靠着荫封才捐了些不大的官。
反而是女眷,更为人称道。
国公府的老太君年轻时是伺候先太后的女官,在靖安帝面前的脸面,比府上这些不成器的男儿大得多了。老太君膝下悉心教养的几个孙女儿,更是人人出彩,美名颇深。
大小姐入了宫,正是如今很受靖安帝宠爱的霍贵人,中间几位小姐也都嫁入了不错的人家。只剩下一个最受宠的小孙女待字闺中,名唤霍皎。
到了正点,明阔宽敞的待客堂内钟鼓齐鸣,司乐官们依礼而奏。中和韶乐的雅音中,丫鬟们如同花蝴蝶般穿梭在女宾们中间,依次奉茶,进酒,上冷盘。
“如日之升,如月之恒,愿献南山寿,寿考征宏福!”
主座之上,老太君着一身玳瑁色的正装,盘金戴翠,银白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微微凹陷的眼睛里都是勘破世事沉淀后的宁静透彻。
霍皎款款走来,向祖母一礼,便被老太君欢喜地揽进了怀里。
“阿皎来了?来见过各位娘娘和夫人。”
她正值十六岁花期之龄,明眸善睐,素质参红,眉眼间都是公府小姐的矜傲。
容侧妃越打量越是心生喜欢,这样的女孩儿才配得上她的成蹊。
“见过王妃娘娘,侧妃娘娘。”走到宁王府众女眷面前时,霍皎对着长辈一一敬过,却偏偏停在了温玉汝面前,挑了挑眉,“还有,这位是?”
听到霍皎这一句发问,堂内其他的夫人们也投来了目光。
林书意忙道:“这是王府刚过门的世子妃。”
那就是皇帝做主嫁给裴彦钧冲喜的温氏女?众夫人没有言语,但彼此对视时的目光却起了变化。
这一位在闺中时没什么好名声,据说愚钝又古怪,连她爹都不喜欢她。谁知道嫁了人后居然大变样,不仅让那病阎王日日夜夜离不得她,身子竟然也奇异地好了起来。
“倒是个美人儿。”一女跟婆母咬耳朵。
“原来是世子妃娘娘,真不好意思。”霍皎掩面一笑,一派天真无辜,“阿皎以前怎么从未见过您呢?莫非娘娘不是京城人氏?”
她和温玉汝离得很近,近到温玉汝能清晰地感知到她语气里的恶意。
“本妃是京城人氏,只是素来喜静,不常出门,所以霍小姐以前没有见过我。”
“是阿皎失礼了,没想到京城里还有人从来不出门。”霍皎笑道,“娘娘这样出尘的妙人儿,大抵是看不上阿皎参加的那些宴会的。”
喜静?还是见不得人呢?
“霍小姐慎言,你这话本妃可不敢当,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妃有多轻狂呢。”温玉汝淡淡。
一个贵女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阿皎不是素来和温二姑娘交好吗?这位娘娘就是她的姐姐。”
“不敢说交好,只是认识而已。世子妃娘娘生得好美,却和翩翩一点儿也不像,阿皎便没能认出来。”霍皎又看了眼温玉汝,“可惜翩翩身上有伤,今日不能来,不然世子妃就可以姐妹团聚了。”
温玉汝心中好笑。
为了能进入京城贵女的圈子,从温翩十二岁开始,沈韵儿便使劲手段带着她参加各家的宴会露脸。而在霍皎这些贵女里的风云人物面前,温翩更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跟在后面,做小伏低,围着她们团团转。
看来这么多年还是小有成效的,霍皎虽然看不上她,不把她当朋友,但竟然还在寿宴上替她跟自己过不去,真有意思。
也不知道温翩是怎么嚼自己舌根,才让这位公府娇宠的千金面都没见过,就对她充满厌恶的。
又或者,霍皎是拿温翩的幌子,替自己真正的好友楚兰襟打抱不平?
“原来是霍小姐,难怪家妹说你和她是曾同吃同睡无话不谈的手帕交,今日一见,果然关系要好。”温玉汝笑得端庄,“多谢你想着她,不过身体要紧,等她病好了,你们想什么时候聚不成呢?”
“……”谁跟温翩同吃同睡无话不谈了!她也配?霍皎的眉间带了一丝不满。这破落户在人后竟然如此吹嘘她和自己的关系!
霍皎本想故意提起裴彦钧打人的事情,让温氏女没脸,结果被她不轻不重地转到“病好了”身上,活像拳头打在棉花上。
最可恶的是她这副语气,仿佛看她是还个只知道玩乐的小孩儿似的,所说出的话也是孩子气的闹脾气,算不得什么。
这个出身落拓的孤女还真把自己当作正儿八经的世子妃了!不过是她爹使手段偷来的罢了!霍皎心下生厌。
拆散了人家好端端的表兄妹,嫁过来后不仅不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