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青囊居的门口。宋之渠在仆从的搀扶下走下车,站在修葺一新的药铺门前。老人家望着这简洁大方有颇具雅致的布局陈设,叹了一口气。
有些熟悉又十分陌生。
今夕何年,梦醒在人间。
当年三小姐嫁入京城后,便开了这家药铺,他就是第一个被邀请来坐诊的大夫。亲眼看着青囊居如何冠盖京城,门庭若市。那个时候,还有许多外地的人来到京城时,专门来青囊居看病。
可谁知道,世事易变,人生无常转眼间中川杭氏便如疾风暴雪催满枝,凋零至此,最后只剩下这么一个孤女。
“宋先生!”
敞开的大门里,一道纤巧娉婷的身形快步走了出来,声音里都是惊喜。
宋之渠睁大了混浊的眼睛,将来人上下打量一番,好容易才从这如花笑靥里找到了熟悉的影子。
“玉汝小姐!”
眼前亭亭玉立的女郎,眉眼已经长开了,透过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之前那个还没有自己腰高的小女童,抱着医书摇头晃脑背诵的模样。
“宋先生,没想到您这么快就亲自上京了。”温玉汝喜出望外,连忙扶住老人往店铺里进,又交代下人替宋之渠的仆役收拾行李。
宋大夫年轻时跟随祖父在中川学医,后来祖父入了太医署,便也跟着一起上京,帮母亲打理青囊居。
温玉汝幼时的基础,多半也是靠着这位先生解惑答疑才打下的。宋之渠算得上她医学一道的第一位授业恩师了。
“玉汝小姐来信,老夫岂能推托?”宋之渠轻捻胡须,坐在内室的木榻上,心里颇为感慨,“若是三小姐在天有灵,看到青囊居又重获新生,玉汝小姐这么有出息,一定会很欣慰的。”
“玉汝也只是刚接手而已,若要起复青囊居,今后少不了宋先生劳累。”温玉汝亲自奉了一盏好茶,对他一礼。
故人久别重逢,难免心情激荡,彼此叙旧了好久才平静下来。宋之渠让自己收的两个小药徒过来给温玉汝磕了头,让所有人都退下来,这才开始关心她的私事。
“小姐,不瞒您说,老夫之所以来得这么快,是因为原本就打算好要上京来打探您的情况。我在中川听说,您被皇上赐婚给了宁王府世子,这……”宋之渠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欲言又止。
温玉汝知道他在想什么,裴彦钧的恶名和怪疾,但凡和京城有点联系的人都有所耳闻,何况还是冲喜这种不好听的亲事,就算陛下赐婚,也改不了温玉汝是牺牲品的事实。
“玉汝嫁入王府已有一月,不过您放心,这件事情……没有您想得那么糟。”温玉汝不好说更多,只能尽量安慰宋之渠,“世子的病情暂时稳住了,他的为人也并非如传闻那般不堪。何况我爹是什么样的人,您老这么多年也看在眼里,能离开温府,还要回娘亲的嫁妆,都是好事。”
“唉!”宋之渠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唾骂了温怀济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几句,“当初若不是三小姐一力支持,他怎么能安心科考那么多年!刚中榜后的前几年,若不是杭氏接济,他哪里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安身立命?实在是忘恩负义……”
说着说着,意识到那畜牲毕竟是玉汝小姐的生父,到底还是住了嘴。
温玉汝对温怀济却早已没有什么孝悌心肠,闻言冷笑一声:“娘亲一生衷肠都错许了人,温怀济不配。他欠娘亲的,我自会让他一点一点还回来。”
听到她竟然直呼父亲全名,宋之渠心下一凛,想要告诫几句,但想到温怀济的言行,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玉汝小姐是有分寸的人,信任自己所以不掩饰对父亲的怨恨,在外人面前自然会做好伪装。
“这就是玉汝想让您做的第二件事了。”温玉汝将之前鹊来轩的人员账簿推到了宋之渠面前,把温怀济私下里开暗窑子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果不其然,看到老先生勃然大怒地站起身来,差点把茶盏给砸了。
“有一就有二,他这么多年做过的不轨之事,只怕不止一个鹊来轩。”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养妓牟利,温怀济敢这么做,背后一定有给他撑腰的人。
所以,她得找到更多的证据,和对方更严重的行为,再更有把握,让温怀济成为对方的弃子。
“还请您入京后,替玉汝分担一二,多注意温怀济的动向。我在京郊的庄子还有不少人手,若有得用的,您尽管提。”
不亲眼看着温府倒下,她怎能甘心!
想到娘亲临终前的凄惨状况,和对温怀济的掏心掏肺,她心中愈发生恨。
她娘去世还没过头七,温怀济就急不可耐地把沈韵儿扶了正。
青囊居的地契房契,也到了沈韵儿的手里。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年少的她逆着人群冲向青囊居的铺子,气喘吁吁地赶来,却只看到了一片狼藉。
沈韵儿手底的管家掐着腰,趾高气昂地支使着一群仆役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