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成蹊的声音顿了顿,方道:“……世子身为继承人,父王怎么会宠溺他。”
事实上,四个儿子中,父王对世子是最为严格的,文治武功,无不要求他尽善尽美。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寒冬腊月里,除了最年幼的四弟,他们三人只穿着单薄衣裳,被父王斥令在雪地里和他从北雍带回来的武士摔打,被揍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
他是几个兄弟中于武艺一道最不擅长的,第一个倒了下去。
母妃心疼至极,把他搂在怀里就要带他去疗伤。
临走之前,他却看到才七岁的世子,一个人撑起身子,又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顶着一脸血,冷静地逼视着面前的武士。
仿佛那不是一个可以随时把他打倒的庞然大物,而是能被他捕入彀中的猎物。
“殿下,属下这一招,你可得小心了!”武士欣赏地望着这个小不点,见他表情坚决,整个人却像是马上就要厥过去,又不免有些轻视。
下一瞬,立刻抓住武士这一丝破绽的裴彦钧,飞身而上,绞住了对方的喉咙,却因为力气不敌,反被锁住了双臂。
“松口!殿下!”
失去手臂活动自由的世子却没有因为疼痛而闪躲,借势一口咬上了武士脖颈最脆弱的地方。
武士大惊失色。
这个孩子的手臂已经被扭得泛起了乌紫,但却执拗地不肯松口。
“停。”一直漠然围观的父王这才出声,冷冷地瞥了一眼武士,“你输了,下去领罚吧。”
因为轻视对方,而把要害之处暴露在敌方面前,是武者的大忌。这也就是裴彦钧还小,换成一个成年男子的牙,他这个属下已经能被咬死了,而在这短短一瞬间,他顶多能卸了对方的胳膊。
世子气喘吁吁地从对手的身上掉了下来,满嘴鲜血,眼睛里没有喜悦,只有平静,仿佛这一切都该是理所当然的。
裴成蹊第一次从一个孩子的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心下凛冽,记了好多年。
纵然多年以后,世子已经因为重病变得形销骨立,甚至一度不能起身,他却还是能从那双用暴戾表情掩饰的冷静眸子中,看到曾经雪地里的那个孩子。
不明所以的温玉汝脑补了一番年幼的世子,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嘟囔着嘴被父亲关在屋内,被迫面对诗书礼易的模样,忍俊不禁。
裴成蹊望着她若有所思的笑眼,哪里还猜不出来她在因何而笑,酝酿了很久的话终于问出了口:“世子……他待你好吗?”
成亲短短几个月,她心里对裴彦钧就这么在意吗?哪怕见不到他本人,也还是有意无意地提起他,想起他。
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嗯?”温玉汝诧异,礼貌地笑了笑,“二哥这话问得奇怪,自然是好的,殿下对我甚是照顾。
“那就好,他性子有些骄傲,况且之前又一直惦念着兰襟。我就怕你们相处期间忍不住生出些摩擦。”裴成蹊低了眉眼,“若他有不好的地方,你大可不必忍让,我……祖母和我到底还是能说上几句话。”
“多谢二哥,不过殿下很好。”温玉汝倒是真心实意,平心而论,无论是因为她的医术,还是因为那点欲念也好,这一世的裴彦钧确实对自己仁至义尽。
不然她也不会放下那些顾忌和龃龉,决心为他解毒。
何况,就算裴彦钧不好,她也不会傻乎乎地把二公子这番客气话当真。
人家是亲兄弟亲祖孙,不过是因为世子才关心自己,真指望着王府的人在世子和自己之间二选一,这不是棒槌吗?
“公子,夫人,您二人的小泥人好了。”老太太觑着他们谈笑风生,听着什么“父王”“世子”的,半天才敢出声。
“多谢。”
裴成蹊让司墨付了银子,亲手接过东西,细细打量着手中身穿裙装笑意清浅的小小泥偶,指尖蹭过脸颊,放到了温玉汝手上,“还挺像的。”
她将自己的泥人和那个白狐狸收进怀里,心满意足,也望了眼二公子掌中的泥偶:“二哥这神态捏得传神。”
“那边摊子人那样多,要去看看吗?”
“好。”
二人相携着离开。
捏泥人的老太太望着对方塞进自己手里的这一大锭银子,心猛烈地跳动起来,笑得满脸的褶子都要舒展开来了。她继续招待别的客人,心中却一直忍不住回想刚刚两位贵人。
今天真是撞了大运!
正是欢喜,却见贵人们身边付钱给她的小哥又独自折返了回来。
“小哥,有什么事吗?莫不是落了东西?”
司墨在心里以头抢地,表面上却做出自然的姿态:“我们家公子说,您捏得好,刚刚那俩泥人还能再捏一个吗?”
“好嘞!好嘞!”才做不到一刻,老太太倒是记得清楚,又赶紧重新做了起来。
司墨付了银子,把东西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