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疆的日子虽然短暂,却是他人生里极其宝贵的一段记忆。
在这里,他不再是坐不垂堂的王府世子,也不是陪着皇帝读书的京城纨绔,只是玄甲铁骑的一个小小兵卒。他手中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来的,而不是因为这个血脉和身份。
也因为这极度的严苛环境,和比起京城千百倍的艰苦疲惫,他没有时间和心思再为母妃的事情黯然伤神,倒是更快地走出了这份阴霾。
两个月后,他终于再能得以进入父王的主帐。
面容如同钢铁一样坚毅的副官,带着他等候在屏风后,却久久没有让他出来面见父王。
若换成两个月前,他估计已经忍不住问出声,然而经过这段时日的训练,听令二字终于刻进了骨髓,他只是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具小小的雕像。
良久,帐门被卷了起来。几个身穿铠甲的将军渐次走了进来,都是父王手下最倚仗信任的将军。他们一个个表情严肃,眉头紧皱,好似正面临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大帅,漠西连厥关霍家军三万精兵,连夜被调离了两万,要讨伐西北戎族。五天之前于将军就已经率领队伍出发了,取道丘中。”
另一位义愤填膺道:“此去山高路远,粮草不济,到时候还是要从我们玄甲军这儿打秋风?连厥关那边却没提前给半点消息传来,几个意思啊?”
“去岁兵部新上任的粮官,就是敬国公的半个学生,哼,给了他们西边多大的便宜?如今又来拿我们作垫脚石,助他们攻打西北,真是算得精巧!”
“现下说这些已经没用了,霍家已经出兵,我们该考虑的是怎么帮,怎么保全自个儿。北狄这段时间可不算安分,若是让他们钻了空子,到时候霍家军倒是能退回连厥关,我们却会腹背受敌。”
他听到了大哥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好像蕴含着什么特殊的力量,让几位焦躁的将军快速冷静了下来,接着便是他们指着地图,开始探讨争辩。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小小的他站在父王的屏风后,什么也看不见,却仅凭着他们的对话,闭上眼睛在脑海中迅速地构造出了一副完整的图纸来。
连厥关坐落在漠西敦盐山脉,霍家军五日之前出兵,这个月十七之前就能到达丘中。只是西北戎族残暴好战,盘踞多时,又占据天险,霍家此番长途跋涉征伐,是不是有些太托大了?
直到夜深,众人散去,父王淡淡的声音才传了出来:“都听到了?”
他走出来,望向主帐中央巨大的沙盘,应了一声:“听到了。”
“你怎么看?”父王话是问着他的,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似乎只是象征性的问了一句,并没有真得期望他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来。
他抬手想在沙盘拿一只红旗,却因为太矮了,只能踮起脚尖,倒是让不苟言笑的男人难得露出笑意,亲自取下小旗,放到了他的手里。
“怎么?”
“大哥说到时候左翼军拨出两千人,护送粮草的时候,父王没有说话,是因为想到这里了吗?”他把红旗插到了一处,这个关口叫金鸣坡,是三方交汇之地,又背靠度雁江。若是有人掐住了这个咽喉之地,就能截断玄甲铁骑对霍家军的补给。
“那你说该怎么办?添人?”男人的眼睛微微低下,注视着只到他腰身的儿子。
“不可添人,人太多了一来速度跟不上,二来容易打草惊蛇。”他笃定道,沉吟了一会儿,把短短的手指点向另一个地方,“若是虚虚实实,先派一拨军跨过度雁江,偷袭戎族的这几处营地,就能声东击西,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可解金鸣坡之围,可杀戎族锐气……”
听着他滔滔不绝了许久,父王才点了点头,另外拔起一只蓝色的小旗子,插在了度雁江。
“你合格了。”
难得听到父王的肯定,他喜不自胜,小脸紧绷绷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傻气地翘了起来。
半个月后,斥候来报霍家军一路顺利,已经到了丘中,玄甲铁骑也清点好战备和援军,准备随时出发。可谁知道第二天夜里,一个浑身浴血的小兵却疾驰千里到了北疆营帐前,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的。
“霍将军行踪暴露……在丘中东北的鼓口道……遇袭……”
更多的细节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小兵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圆睁着的涣散眼睛,还有那匹鬃毛打结,活活累死的战马。
他站在匆忙的人群中,看无数的身影来来回回,耳边尽皆嘈杂,什么都听不清,脑子却越来越清醒。几个地点的名字不停在脑海旋转,最后连成了一片,醍醐灌顶中他想到一个可能,跌跌撞撞地冲进父王的主帐。
“我要见父……我要见大帅!”
几个不认识的守将将他拦住:“大帅的营帐岂是你这小孩子能随便进去的?有什么事情要禀告,先汇报给你上官!”
不对,不对,这件事有诈!
以丘中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