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那声音沉闷而悠长, 合着更夫报时的唱喝声愈来愈远, 久久不散。
箫白泽继续道:“太后并非全不为季氏家族考虑,扶植我登上帝位之后, 她让自己的侄女季如霜进宫,并授意我在时机成熟的时候立她为后, 如此一来,天下始终在季氏一族手中,她始终是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木桶内的水已经变冷了,再泡下去估摸会感染风寒, 萧白泽重新拧干毛巾,擦拭起上半身的水痕, “太后没想到我会成长得这么快, 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和兵马,对她不再言听计从。傀儡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便不再具有利用的价值,她现在联合季相打压我,不过是想我识相一些,继续做回之前好操控的棋子。”
喉头溢出一声冷哼,眼中迸发出精明而清醒的光彩,箫白泽挑唇倨傲道:“太后很有心计,只可惜看人的眼光不怎么准,从始至终, 我都没有过做傀儡的打算, 我谋的, 就是江山。”
他谋的,就是江山。
多么直言不讳,多么野心勃勃。当年的雄心壮志而今正一点一点成为现实,他忍辱负重,甘为人棋子,为的不是做一辈子的傀儡,而是瞅准时机,想办法将天下纳入自己囊中。
林桑青本就知道箫白泽不如表面这般羸弱安静,但今天,却是她头一次听他亲口说出他真正的目的。
她为自己有这样富于智谋又善于思考的夫君而感到由衷的骄傲和自豪。
在地上跪坐良久,膝盖有些疼痛,林桑青动了动身子,仰起脸,柔声同萧白泽道:“阿泽,我想听一听你的过往。”
她遇见他时,他已是乾朝高高在上的皇帝,尽享天下荣华富贵,不用再为最基本的生计苦恼。她听说过一些关于萧白泽还没登上皇位之前的传言,但传言之所以被称为传言,便是因为它不具有真实性,真假莫辨,不如听当事人亲口诉说来得真切。
她等了会儿,萧白泽眨动如寒潭一般深邃漆黑的眼眸,轻飘飘与她道:“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道的。”
看来他不愿提起过往。
林桑青没有再追问他,每个人的过往不尽相同,有欢乐也有忧伤。若是欢快的,又怎会不愿提起呢,想来他的过往应该和她一样,充斥着让人苦闷不安的记忆。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她拿起一块干毛巾,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对着他温和笑道:“呐,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同甘共苦的,你在前朝辛苦斡旋,我虽身处后宫,却应当也能为你做些事情。”
算不得宽阔的胸膛上下起伏,萧白泽侧过身子看着她,眼神认真道:“爱我。”
林桑青眯眼微笑,“只是爱你就够了吗?”
他在木桶里转过身朝向她,水花纷纷溅落,像落在花间的晨露,“青青,”他低低唤她,嗓音低沉柔软,“我一人能够在阴谋诡谲中斡旋,你只需站在我身后,给我源源不断的爱,那样我会有更多的勇气去做之前不敢做的事情。”
指尖的干毛巾掉落在木桶中,转眼浸足了水分,林桑青近乎痴迷地望着脸前这张比女子还要精致柔美的面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亲吻他,“那我再多给你一个吻吧,我会站在你身后,看着你扫平一切障碍,看着你成为乾朝独一无二的皇。”
萧白泽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只给一个吻?小气,这可不够。”
林桑青抵唇轻笑,笑罢,她不管衣裳是否会被水打湿,放肆大胆地拥抱他,“巧了,正好你没穿衣服,正好夜色旖旎,不若我们……呵呵呵呵……”
一串娇笑声悠悠涤荡在烛光昏暗的繁光宫中。
隔日晨起,翠鸟啾唧,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皇宫偏门驶出,车轮滚滚,顺着官道往郊外的虚驼山疾驰而去。
车上坐着哈欠连天的林桑青。
昨夜折腾了一晚上,几乎没怎么安眠,早上萧白泽上朝后,她好不容易闭了会儿眼,没等睡安稳,冷不丁想到昨日和承毓的约定,她忙起身梳洗,换了衣裳便跳上萧白泽提前备好的马车。
浑身像散了架似的,哪哪都疼。
赶马的车夫是宣世忠,他陪萧白泽去过武鸣县,算是萧白泽的心腹。林桑青晓得他的功夫不错,萧白泽让宣世忠送她出宫,应当是不放心她的安全。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道,两侧是拥挤的住户,不少挽着童子头的小孩子聚在一起玩耍,他们无忧无愁,从不晓得考虑未来有多少苦难,欢快的笑闹声从街头传到巷尾,来来回回,经久不散。
穷人家的孩子大多爱玩在一起,富人家的孩子也一样,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会有同龄的玩伴。
林桑青琢磨承毓的性子那样活泼,周围定有许多玩伴,平阳府尹金生水的女儿和承毓同龄,她们又都是世家女子,定然更加玩得来。所以,昨儿个她拜托承毓,想办法把金生水的女儿叫到郊外的虚驼山上,引她见一面。
承毓看在那把魏虞用过的题字折扇的份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