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青同温裕一起长大, 她了解他那张破嘴里会吐出劳什子, 也从来不会因他说了什么不爱听的话而生气——论不爱听的话,还是娘和大姐说的比较多, 她听得多了, 早已有了自动免疫的能力。
可承毓不同,她是乾朝娇贵的小郡主, 身边人说的都是好话、奉承的话,哪里受过这份气。林桑青无奈的拿眼睛横温裕, “温裕,你不要因生气而变得蒙昧啊!”
温裕猛地抬起头, 双目中放出期待的光,“哈哈哈!萌妹,哪里有萌妹?”眼睛胡乱往四下扫,不知看到了什么, 他定住视线,饶有兴致道:“是前面那个个头小小的姑娘吗, 她瞧着倒真挺可爱的,只是会不会不好说话啊?”
林桑青要被他气笑了。
她顺着温裕定住的视线看过去, 清晨浅淡的日光下,有位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姑娘正朝他们站立的位置走来,那位姑娘穿了身橙黄色的衣裳,款式和布料都十分讲究, 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她的个头不高, 矮矮小小的, 浑身却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冷傲气度,与她的身高截然相反。
这,这他娘的是淑妃啊!
糟了!林桑青忙不动声色地拉好薄披风上的帽子——不能让淑妃看到她。
入宫这么久,林桑青始终猜不透淑妃是好人还是坏人,若说她是好人吧,可她曾想法子戕害过她;若说她是坏人吧,可她有时说的一些话听上去充满正义,不像是心思歹恶的人能说得出来的。
反正不管怎样,不能让淑妃知道她私底下出宫,否则后续肯定会生出事端。
她转过身,背对着淑妃,嘴皮子赶紧耍起来,快速交代温裕,“你快去追承毓,好生哄着她,务必安全把她送回将军府。前面那个人好像是淑妃,我不能同她打照面,得找地方躲一躲。”
温裕抬眸瞥了瞥越走越近的淑妃,暗暗冲林桑青比了个了解的手势,镇定自若道:“成,我心里有数,你快走吧。”
林桑青点点头,用眼角余光瞥淑妃一眼,加快脚步离开此处。
今儿个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年不节的,不知淑妃为何会到庙里来,她素日里看着也不像信佛的人啊。
林桑青猜不准淑妃什么时候会离开,保险起见,她沿着崎岖的山道往前走,预备着先找个地方歇歇脚,等时辰差不多了,再回来找宣世忠,同他一起驱车返回皇宫。
她想,只凭着方才远远看到的那一眼,淑妃应该认不出她。与她亲近如温裕,都得在她开腔讲话之后才认出她是谁,淑妃和她平日里往来不多,关系较为生疏,应当更认不出她才是。
且安心些吧。
虚驼山山势平整,一点儿都不险峻,无须跋涉,处处都是方便行进的台阶。
林桑青一壁想着些有的没的,一壁垂首顺着台阶往上走,没有留意周边景物的变化,直到一句苍老的声音响在耳边,她才仓促抬首。
“姑娘,前面是禁地,不许任何人涉足的,您快回去吧。”
说话的是个上了年岁的老阿婆,满脸皱纹印证着岁月流淌的痕迹,她的头发几乎全部变成花白色,很难找到黑色的发丝,眼窝深深凹陷进去,似乎能看到眼底的筋管。
阿婆身后是座外观简易的宅邸,建在山道边上,门牌匾上并未书写宅邸名称,不知住的是何人。
她说的禁地应该就是身后那座外观简易的宅邸了。
唇角微弯,林桑青不好意思一笑,“抱歉阿婆,我头一次来这里,不熟悉环境,走错了路,我这就折返回去。”
阿婆冲她宽容笑笑,“无碍的姑娘,你顺着这条山道一直往下走,便能到平地上去了。这座山虽然不险峻,但到底也不十分平整,下山的时候你注意些。”
林桑青点点头,冲这位年迈的婆婆笑得甜暖。她住在平阳城里时很少出门,好容易脱离了娘的掌控,却又一头扎进深不见底的深宫里,更是没有出门的机会,所以她并不清楚虚驼山上的这所宅邸由何人所建、有何人居住。
她转过身,准备沿着石阶下山,临挪动脚步之前,她随口问那位年迈的阿婆,“阿婆,这里住的是谁?”
林桑青本以为阿婆不会回答,没想到,她却没有丝毫隐瞒,径直回答道:“西宫太后。”
“唰。”脑海里闪过一道亮光,林桑青倏然想起来了。
没错,半年之前的中秋宴会上,她听枫栎说起过,乾朝其实有两位太后,东宫太后居住在永宁宫,受六宫朝拜,西宫太后住在宫外的虚驼山上,从来不参与宫中任何事物,形同虚设。
西宫太后和箫白泽之间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因昔日她为救箫白泽伤了身子,箫白泽感念她的恩情,这才尊封她为太后。
世人大抵只知道住在永宁宫中的太后,而不知虚驼山上的太后。
距枫栎告诉她这些事情已过去大半年,若不是这位婆婆主动告知,她恐怕还想不起来虚驼山上还有位西宫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