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和下午各一场的大考,日暮时才结束。
弦月初上,谢诵回府后已有丰盛的家宴在等他,用完饭后再陪谢老夫人走回大院,进屋去喝了茶,喜乐融融的氛围才渐渐淡了。
谢老夫人看看谢诵和辛有,尽兴地说:“你们回去吧,由着自己再乐一乐也无妨。”
谢诵和辛有一起出了大院,谢诵说:“我们出去走走吧,白辰河上今天有夜船,一定很热闹。”
若在平时,深夜外出是绝不可以的,但这是特别的日子,连谢老夫人也说了且乐无妨。
辛有高兴地答应了,在谢诵去备车时回小筑换衣裳,拿上早先准备好的东西。
白辰河的下游靠近玉北城的繁华之地,今夜大考完毕,约有一半的高门公子聚集在提供酒乐助兴的游船上。河中繁密的船只随着水波荡漾,漂浮在多情的月光下,从红纱,粉灯,油绿的舷窗里传送出快乐和无忧。
春风在暗夜中徐徐吹过,谢诵驾着马车在河边慢走。辛有坐在车里,看见河岸边有几人从船上下来。他们红着脸膛,袒着衣襟,边走,边大声诵念豪气雄志的诗文,虽轻狂又让人羡慕。
辛有忍不住想:谢诵和朋友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呢?他也应该加入这场欢乐的庆祝。不过,谢诵似乎更想和她一起度过今晚。
在辛有沉思的时候,河中繁闹的景象随着岸边退远,窗外的清风渐渐变得更加清澈,安静的夜色也变得更纯粹了。
马车在岸边停下,谢诵问:“前面有条栈桥,要去看看吗?”
辛有看见一条伸向水中的长桥,黑黑的影子下面荡漾着银色的水波,岸边尚未萌芽的树木枝条交错,气息神秘。
辛有从没来过这里,但它是个很适合的地方,辛有高兴地想。
谢诵伸手扶辛有下车,她快活地跳下去,手提的篮子里嗦嗦地响着。
谢诵问:“那是什么?”
辛有道:“是纸灯,我们和元夫人一起庆祝吧。”
谢诵在夜色中露出感动,默默牵着她向栈桥走下去。
河水轻轻拍打着暗黑的桥柱,浮点般的游船和玉北城的灯火距离并不遥远。谢诵和辛有走到桥的尽头,从篮子里拿出像白莲一样精巧的纸灯,俯身向下,靠近水面,把它们轻轻放进水中。
纸灯排着曲折的队伍走远,仿佛有生命,会将一种心意告诉在冥冥中等待的人。谢诵站起来的时候,辛有看见他的眼睛里含着黯然的泪水。
泪水和痛苦是辛有惧怕的东西,她用了漫长的时间抛开对亲情的向往,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好活下来,而非饱受折磨。
但是此刻,辛有只希望能体会谢诵的心情,理解痛失亲人的感受。
辛有向前走一步,抱住谢诵的身体,不知为何也想哭?
谢诵揉揉她的脑袋,幸福的感觉像水雾一样唤醒了他的心。
不知已是什么时候,周围呈现出黑夜即将消散的氛围。谢诵和辛有牵着手走上河岸,对即将结束的今夜依依不舍。
拂晓初露,玉北城余府,余善从上公前先去探望夫人江氏。
江氏去宋公府赴宴回来后头疾复发,她本体弱,余善从对此尤为担心。他夫妻本是同住在一室的左右,江氏怕自己的病气对余善从不利,执意搬到了外院。
室内昏暗,嬷嬷点亮烛盏,余善从看见女儿溪婉也睡在这里,想必是很不放心母亲的缘故。
余善从只看了一眼,立刻静静地退出去,问嬷嬷:夫人病况如何?
嬷嬷何氏说:“夫人昨晚辗转半夜,刚刚才入睡。”
余善从担忧地说:“等夫人醒了以后,立刻去叫大夫。”
嬷嬷答应了,余善从才匆匆走了。
等窗外的脚步走远,床上的江氏慢慢睁开眼睛,微微叹了口气。
江氏在宋公府里遇到一个姑娘,这姑娘令她心里没来由地一惊,继而酸楚遍身,愣在那儿。
女儿不住询问:“娘,你怎么了?”
可江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想起了什么?等江氏终于明白自己想起了什么……她的精神瞬时衰败了下去。
江氏忍不住追着那姑娘的背影,直看到她消失不见,半是恍然,半是枉然。
稍后在酒宴上,余夫人怎么也找不到那位姑娘,只好私下去向白雅如打听。
白雅如告诉江氏:辛有是谢府的表亲,家在裕南,今年十八。因着当日也是大考的日子,谢府里有些事要忙,所以辛有先回去了。
江氏听得心里半缓半惊,无论何时,听到‘裕南’二字于她都如扎心。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了,这位从裕南来的谢府小姐为什么能让她心惊?
江氏悲哀地发现:就算是不相干的人,就算绝无可能,她也像溺水的人一样,希望抓住什么……天可怜见。
如此反复思想,无法排解,江氏不久便复发了头疾,这还是数年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