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已经下了半月有余了。
因大雨不停,山庄藏书阁漏雨,东北角的书卷被打湿了不少,教习嬷嬷和夫子忙得脚不沾地,也顾不上她。
在山上清修两月,不粘荤油的餐食吃得腻味。
恰逢此时机,便偷溜到山下买烧鸡。
灵鹫山下的清溪镇本就不大,大雨多日,路上行人更是零星无几。
摊主麻利的把烧鸡用油纸包好,“姑娘啊,这大雨天还出来呢?我都准备收摊了。”
天下雪笑笑没说话,放下银钱,接过烧鸡。
她撑着纸伞穿过清冷长街准备打道回府。
忽地,一锭银子擦过伞沿落在她脚尖前。
抬起纸伞往上看。
酒楼二楼临街的窗户打开,风流清俊的公子探出半个头,摇着纸扇笑着道,“姑娘,你手上的烧鸡可否卖我?我这有一壶上好的梨花雪,缺个下酒菜呢。”
天下雪捡起地上的银子,抛起包在手心,反问“想要我的烧鸡?”
不等楼上的清俊公子回答,她撒腿就跑,“我偏不。”
“哎……”
茶楼二楼。
清俊公子收起折扇,不解的问,“陌沉呐,她怎么就不愿把烧鸡卖我呢?”还昧下了我的银钱。
梨花雪斟入杯中,萧誉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目光落在长街的尽头,撑伞的白衣美人消失不见。
“你没有认出她么?”
“谁?”
刚刚女子抬伞的霎那,他便认出来了。
天下氏倒是有本事,失踪了八年的人都能找回来。
“喝完酒我们便赶路去延殇城罢,这小城镇,连个牛肉都不好吃。”宴景山用筷子扒拉了一下面前硬如木柴的牛肉。
“你先去罢”
“你不跟我一道?”
“我去会一会我那哥哥。”
……
他就不懂了,十天前,他在皇都收到了天下山庄的来信,道:十二月十四日,天下氏新任家主继位,届时请宴家家主过来观礼。
他原想着,虽天下山庄所在的延殇城离皇都较远,他十一月底出发便也来得及,结果,第二天出门便看到牵着马邀请他一同上路的萧誉。
他不理解并且大受震撼,“虽说天下氏与皇族关系亲密,新家主继位倒也不用提早两个多月去祝贺罢?”
那时候萧誉怎么说来着?哦,他说,“延殇城城外的凌宵山,有一种独有的花叫凌霜花,只在十一月初大雪初降的时候盛开。”
他们现在出发,正好一同赏花。
他迷迷糊糊便收拾行李跟上了,结果快到了,他说他有事?去会一会哥哥?
宴景山很生气,“那你能把剩下那一坛梨花雪送我,我便原谅你丢下我。”
“哦,我倒也不需要你原谅。”
更生气了。
天下雪第二次看到萧誉,是在灵鹫山的半山。
与第一次相隔了半个时辰。
骑着马的萧誉在大雨里狂奔,身后是一队拿着弯刀的黑衣杀手。
他们打马而过,溅了她半身泥水。
……
他被追杀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好友当街调戏少女,他能是好人?
还想抢她等了两柱香才等到的烧鸡。
还溅湿了她新做的衣裳。
——也不知道是哪个有智慧的祖宗把别院建在这个偏僻的山上。让我买只烧鸡都一顿好走。
她骂骂咧咧往上山而去。
临近后山,她正想着这个时辰从哪里进才能避开巡逻的侍卫。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一脚踢开。
地上的人闷吭一声。
是他。
身上好几道伤口,胸前的刀伤从左肩一直蜿蜒导腰腹,血迹沁了半件白衣。
躺在乱草中彷佛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
他在大雨中睁开眼瞧了瞧她,复又闭上。
还挺有骨气。
话本里怎么说来着?哦,不要随便从路边捡男人。
“我没本事救你,如果我带你回去被发现了会被乱棍打死的。”
男人听着这话毫无反应。
现在的她就像悬崖上的采药人,稍有差池便会跌得粉身碎骨。
但是,谁让她良善呢?
把伞遮在他身上,把烧鸡放在他手边。
“伞和烧鸡都给你了,剩下的就看你造化了。”
突然又想起什么,从衣襟里拿出那锭银子塞回他手里。
“两不相欠了哦,冤有头债有主。”
出这一趟门,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走了两步还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