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贺昭听见异响,等他起床时发现身边的周舒瑾已经不见了。
被窝里还留着他的温度。
贺昭本想接着休息,忽然听见黑夜里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和鸟儿被惊飞的扑棱声 。
霍霍磨刀声。
碎骨之间的摩擦声。
本能的警惕性让他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
他披衣起床,发现这栋房子的灯光都开了,只有睡觉的房间里还是暗的。
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不见其他人影。贺昭顺着楼梯往下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他想逃出这个房子。
或许周舒瑾还在这里。
贺昭给周舒瑾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电话在房间里响起。
周舒瑾身上并没有联系方式。
就算要走也要找到周舒瑾才行。
他径直来到一楼,掀开地下室的通道,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地下室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当他从楼梯往下走时,那一张张人脸就在底下升起,带着麻木的表情看着他。
中间围着一片沾满血的空地。空地之上蠕动着一堆血肉。
他仔细一看,那些血肉竟然都有鼻子有嘴。
原来是人彘。
周舒瑾披着黑色风衣站在人彘跟前,一只手提着刀,背影沉默阴沉:“十三,凡是叛徒和查到了的子弟兵,一个都不能留。”
让贺昭害怕的不是人彘,而是跟白天里判若两人的周舒瑾。
贺昭的肺里像堵了一团乱麻,喉咙里像卡了一块陈年老痰在别人听不见的地方“咕噜噜”作响,呼吸声加重。他抓着扶手维持平衡,不自觉捂着像被细线勒紧的心脏。
周舒瑾听到了他的呼吸声,扭头看来。
贺昭猝不及防与一双杀机重重的竖瞳对上视线。
他知道自己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就像自己杀人时也绝不希望周舒瑾在场一样,没有人愿意被自己的伴侣看到自己这一面。
即使周舒瑾事后不一定怪罪他。
贺昭立即转身想要上楼,腿脚却不听使唤,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他只能僵在那里看着周舒瑾踩着那个人彘的血一步步走上楼梯来。
在那黑色大衣优美的轮廓里似乎藏着某种险恶的东西。
周舒瑾的眼睛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像细针一样的瞳孔往外喷发着寒意和怒气,神情冷漠。
显然是被冒犯到了。
贺昭颤抖了一下,按捺住不安,试图像平时一样与他对视。
周舒瑾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推上去,而后将地下室反锁起来。
这哪里还睡得着,他只能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等周舒瑾做完生意上来。
这个黑夜似乎漫长没有尽头。
他在听见地下室门打开的那瞬间就开始意识混沌。
等贺昭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躺在了房间里。
温暖的灯光洒满了房间。
如果不是手臂上的抓痕,贺昭以为一切不过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周舒瑾一言不发地提着他的手臂查看他的伤势。
贺昭一看那双竖瞳还没收起来,再想到地下那个人彘就感到一阵颤栗,下意识把手臂抽了回来:“你要做什么。”
周舒瑾冷笑一声:“贺先生,难道你是良民?”
眼前的人像披了一张皮囊的别人。
贺昭:“周舒瑾?”
“周舒瑾看到你杀人的时候只会抱着手臂体谅地望着你。”周舒瑾嘲讽地说,“甚至会在你走回来的时候给你递毛巾。”
“这个房子怎么来的。饮食起居赌博毒品地盘,都是怎么来的。”周舒瑾起身打开衣柜准备衣物去洗澡,“你不会当真以为是我吃吃喝喝靠嘴皮子赚来的吧。”
若是平时,他的语调往往是抑扬顿挫、悦耳动听的,现在他的语气就像一条从压板压过的鱼,冷硬严肃。
贺昭心里一缩,感觉到一阵寒意掠过四肢,脸色变得有些发青——是自己毁坏了他的快乐。
周舒瑾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很快浴室升腾起热水的雾气。
混杂着血液的水很快被稀释成粉红色,渐渐被冲洗得无影无踪。
贺昭可以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周舒瑾给他的反差太大,让他一时接受不了。
浴室里的热水停了,周舒瑾穿上浴袍垂着头,心情十分沮丧。
没什么比自己的伴侣看到自己凶残的一面更糟糕了。人性是最不能考验的东西,即使贺先生会因为当下的热恋一时包容自己,可一旦日后遇到什么矛盾,这些都是致命的裂痕。
不知过了多久,他破瓶子摔破地往外走。
贺昭躺在原处上,并且在他的位置摆了毛巾以示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