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程叶子就这么捧着手机,聊了一个多小时。她听他在电话里讲述城市的见闻,比之文字上,还要生动得多。
“你是不知道,美国的东西太难吃了,天天不是沙拉就是土豆泥,搞得我到后面把肯德基都给吃吐了。”
“这样啊……”她小声说着,手又在泥土地上划拉:“我连肯德基都还没吃过呢。”那边忽然不说话了,良久,他道:“叶卿妹妹,等你以后考到南珠市来,我请你吃!”“真的?”“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了?”“好!”她眼睛亮了。
两个小朋友就这么一直聊,聊到手机发烫,太阳都偏了好几个度,方才挂断电话。手机真是个好东西,她想着,心里越发不愿意,把这个礼物还回去了。
她把这部小灵通小心藏好,生怕叫妈妈发现。可没想到,郭浩还是出卖了她。
那一晚,妈妈来到她房间,脸上是少见的严肃:“这个东西,你哪里弄来的?”她握着手机,质问道。“江怀哥哥送的……”她低着头,不敢看妈妈。
妈妈吁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卿卿,妈妈知道,你跟他一直有通信,妈妈也很支持,希望你可以多了解了解外面的世界,开阔眼界。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随便收别人的东西。一些简简单单的小礼物就也算了,可这么贵重的东西……”程叶子咬着唇,眼泪一触即发。
“我们本来就在接受人家妈妈的资助,他们家于我们而言是恩人。妈妈常跟你说,人要有良心,要懂得感恩。可你现在……还收人家这么贵的礼物,说出去叫人家怎么想你?怎么想我们家?我们就是这么感恩的吗?!”
扑簌簌地,眼泪沾湿了小脸,程叶子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妈妈我……我知道错了……我会……会还回去的……”妈妈重重叹口气,将她搂在了怀里。
她哭着,哭得那样伤心。妈妈并不知道,她不是贪图小灵通的贵重,她只是贪图和他通话的时间啊。
后来的后来,那个电话终究还是没有还回去,江怀说什么也不肯收,甚是有点生气起来,说即使她还回来,他也会把手机扔掉。最终,妈妈留下了那部小灵通,可却再也不准程叶子使用。她的妈妈很清高,这点也是同她生父如出一辙。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她还是和他恢复了通信模式。写信也挺好,那些厚厚的来信,她一封不落地保存下来,整整三大箱子。可是,她永远记得那个开满山茶花的午后,她和他,原来可以靠得这么近,只隔一串数字的长度,只隔一段歌声的距离。
“出比巴母呐牛,出比巴母呐牛……”手机铃声响起,她从回忆中惊醒。看一眼来电显示:江铭灏叔叔。唇角不由一弯。
“喂?”她接起电话,声音轻快。那边似是愣了一瞬,随即轻笑:“到家了?”他直接发问,连“程老师”都省去了。
“嗯!”她重重点头,鼓着嘴,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下不去。他不知道,光是在电话那头听着他的声音,自己就高兴得要飞起。
“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嗯!”她又是一声嗯,咧着嘴,笑得肩膀抖起来。江怀也绷不住了,低笑两声:“什么事这么开心?”她抱着膝盖,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半晌,开口道:“因为……和你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呼吸声都变得沉重:“我也是。”他回得温柔。“早点休息吧,今天被折腾了一天,累不轻吧。”她点点头:“好,晚安。”“晚安。”
挂断电话,她看着屏幕,点进去微信和手机通讯录,将备注“江铭灏叔叔”修改为:江怀哥哥。
放下手机,打开课本,她又在星夜下投入备课。
那天山茶树下的小女孩儿啊,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能在电话里互道晚安。
这一晚,她睡得很香,梦里,笑了一整晚。今晚的这个梦啊,是玫瑰花香气的,也是山茶花香气的。
*
热闹的教师节一过,初一班主任们很快就陷入到成绩的焦虑之中:新生们的入学检测结果就要出来了。初一新生在入学前都要进行全区统一的检测,考查他们在小学的起始水平,也叫“入学前检测”,简称“前测”。这个“前测”简直地就是班主任们的紧箍咒,它会成为一个标尺,在此后初中三年的每一次考试中,都必定要拿“前测”成绩来进行对比。这是对教师教学能力的直接考验。
所以班级的“前测”成绩,不宜过高,也不宜过低。太低了的话,说明班级整体底子差,无论后续多么拼命也难提上去;太高了的话,万众瞩目,所有人的期待值都被拉高,任何一点的成绩下降都会让班主任被校领导拉出去□□。这就叫高处不胜寒。中间最好,退步了不太显眼,进步了必受表扬。这就叫进可攻、退可守。
不得不说,中国人中庸的处世哲学,在班级“前测”的较量中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程叶子运气还算不错,12个班级中她班前测成绩第6,不偏不倚,中庸得很完美。看到的成绩的刹那,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