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寿宴马上开始,就让奴婢伺候您梳妆打扮吧。”
楚天清阔,阳光透过树叶罅隙投落一片浓重阴影。
将军府的池塘边,正值豆蔻的女孩席地而坐,她专注盯着鱼塘,风过湖面,涟漪阵阵,但鱼竿毫无动静。
正午的暖风吹不散绿萝絮叨的耳语。
姜愉挑着鱼竿,细长的眉不悦蹙起,“嘘——你小声点,我的鱼都被吓跑了。”
话音刚落,鱼竿剧烈抖动两下。
红尾锦鲤受到惊吓,漂亮的尾巴扫过鱼饵,翻了个身“扑腾”重新跃入池塘更深处。
做了一番无用功,姜愉泄气地丢掉鱼竿,“回去吧,我要沐浴。”
绿萝喜笑颜开,“遵命,奴婢这就去准备。”
回了房,侍婢们鱼贯而出。
姜愉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她紧闭门窗,捻着裙摆跑到内室。拉开妆奁,取出其中的宾客名单。
父亲早年有从龙之功,而立之年便被封为镇东大将军。
姜家虽战功煊赫,却在朝廷保持中立,姜氏父子又常年驻扎大虞边境,与京中高官无密切往来,但手中的这份宾客名单展开足足有半米。
姜愉取了笔墨,凭记忆勾画出其中的可疑人等,目光最后停在寿宴日期之上。
——景和八年。
姜愉的呼吸霎时滞住,浑身的力气被抽空,她瘫倒在软榻上,积攒在心头的纷杂情绪无法倾诉,只好一再抑制。
她只有两年的时间。
姜愉阖上眼帘,上一世濒死前的画面清晰浮现在脑海中。
残阳如血,暮鸦乱飞,满目疮痍老。
昔日煊赫的将军府一夕之间尸横遍地。
女眷们被官兵压在廊道上欺辱,钗环叮当,布缕残破。
父亲的头颅被砍下装入匣中,母亲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石柱上。
双亲血流汇聚成河,染红了姜愉的衣裙。
明明一个时辰前,她们还在庆贺父兄凯旋,怎地一转眼就沦为阶下囚徒。
姜愉宛如被抽去魂灵的木偶直愣愣跪在地上。
“原镇东大将军姜平南已伏诛,姜氏余下众人,男丁杖杀,女眷贬奴籍送入教坊司。”为首的官员高举圣上旨意,明黄色的绢帛在残阳的映衬下刺眼至极。
官兵拎起姜愉的衣领,直接将她拖行出数米。
疼痛拉扯着迟钝的神经,她挣扎,尖叫,从未有过的悲痛和恐惧占据心头。
“不要动我妹妹,不要动她!!!”
紧接着是刀剑没入血肉的闷钝声响。
哥哥倒在血泊中,姜愉瞳眸骤缩,不知从哪腾升出的猛力催使她撞开官兵,犹如林间濒死的幼狮嘶吼着:“我父兄十年苦守大虞边境,换来的却是陛下的猜疑与忌惮,陛下今日所为,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明日他国来犯,陛下又以何迎敌保大虞社稷安泰——”
“逆贼,逆贼!快堵住她的嘴!”
一道沉冽男声打破这份肃杀与血腥。
“我大虞不止你姜氏一门武将,他日敌攻大虞,我必亲迎。”
男子阔步而来,他褪去戎装,穿一件冰蓝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缀着枚古朴沉郁的墨玉。
早已见惯了血流成河的场景,他眼神漠然,无动于衷站在白玉阶之上。
那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沈聿修居高临下睨着匍匐在地的姜愉,薄唇轻启,话音如寒冰摄人:“姜家勾结外敌已是不争事实,姜小姐久在闺阁受父兄蒙骗至死仍不肯相信,也实属可怜。”
姜愉气息断续,刚才那一番话早已费尽所有力气。她艰难从地上爬起,又被官兵一脚踹倒。
沈聿修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如同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小侯爷,怎地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负责抄家的官员殷勤攀谈,百般讨好不过得到沈聿修一个短暂的注视。
他作揖朝大内的方向遥遥一拜,淡然道:“皇命难违。”
姜平南与宁国侯是朝中人尽皆知的死敌,如今镇国将军府被抄没,最大的获益者还不是宁国侯。圣上派沈聿修主理抄家,显然可见圣心难测。
上一世,姜愉死在景和十一年。
教坊司中没有将军府的小姐,只有身披奴籍的舞妓。
她至死难以忘记那些男人垂涎的目光。
那一年春开得早,元宵灯节,南楼雪尽。
姜愉登上城楼,一跃而下,呼啸寒风间,没有痛楚和绝望,只有解脱与满腔的恨意。
再睁开眼,犹如荒唐梦一场,她又回到了景和八年,可真是命运弄人。
姜愉眼眶噙满泪水,重生后每每思及前世,她的心便痛到难以抑制。
太痛了。痛彻心扉的惨烈!她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