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刺眼，乔家的那株梧桐树也长得枝繁叶茂，雀儿隐在枝叶间，从树下望去竟不能一眼就找到。
叶辉这一路走来，脑子乱七八糟的，梳理了一下最近的事情，觉得自己心态很有些问题。毫无疑问雀儿是个麻烦，如今府里、自己的问题都是这么个突然出现的小丫头带来的，如今她身世之事已经差不多解决，没了前朝公主这个身份在，只要把这丫头赶出去，以后不管她惹出什么麻烦，都与自己没有关系了。
可是，不提答应了桐姨要好好照顾雀儿，自己都觉得舍不得，甚至，从见过了雀儿的母亲之后，自己对着这丫头就带上了一种想要照顾她的怜惜，有点像是老父亲的心态。
对，没错，自己对雀儿的感情就是父亲对自己孩子的感情。
真是太可怕了，想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是多少京城姑娘的梦中情人，如今连个正经姑娘的小手都还没拉过，就开始体会老父亲的心态了。
哦，还是拉过姑娘小手的，就今天早上，他一着急就牵着雀儿的手走了一路。雀儿人小小的，手也小小的软软的，他牵了一路都没把那手牵出点热乎气，就算是练功的功法所致，当年雀儿他师父血流得都要干了没见有多凉，雀儿身子定是有问题的，有空得拉老裴头给雀儿看看。
“你进来。”
叶辉还在心里纠结“老父亲”的问题，就听雀儿站在枝头招呼他。乔家这墙已经翻得熟门熟路了，他翻进院子里，就见雀儿从枝头一跃而下，指着树根下，对他说：“坐。”
叶辉一头雾水，动作却比脑子反应快，已经坐下来了才用疑惑的眼神望向雀儿，“这是干什么？”
雀儿蹲在他身边，眼睛却看向他身前的方向，手按着他的肩膀，“再低点。”
叶辉顺从着佝偻下腰，顺着雀儿眼神的方向看过去，空荡荡的院落，墙面斑驳已经能见着内里青灰色的墙砖了。
“靠着树往上看。”雀儿站在一旁，也抬头看着树上。
叶辉抬头看去，刺眼的日光全被树叶挡了，只有几缕光线落了下来，他微眯了下眼，找寻半天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你想让我看什么？”
“她每日看的就是这样的东西。”雀儿也挨着叶辉坐了下来，她两腿并起用双臂抱着，下巴正好搭在膝盖上，“那日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就坐在这里，看看前面，又抬头看到了我。”
叶辉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这种时候他做个聆听者就好了，只是抬手抚摸雀儿的头发以示安慰。
“以前在山里的时候觉得日子无聊，每天看到的东西都差不多。”雀儿把脸埋得更低了些，只剩下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盯着面前的地面。
她其实很少回想以前的日子，觉得没有意思。
过去她吃了很多苦，在那个小院子里吃过苦，在山里也吃过苦。一些苦吃得莫名其妙，另一些苦也没什么道理，也曾经被委屈得哭出来。那时候还在山里，夜里疼得睡不着了，她就从山洞里出来跳到树上看星星。脑子里就想东想西的，想想自己为什么要吃这些苦。
她想了很久，其实没想明白，就是觉得自己太弱了，如果她够强，就不会被一只猫欺负，也不会被山里的畜生欺负了。如果她够强，那个婆子不敢打她，师父也打不过她，自己就不会痛了。为了变强，就是会吃苦，受点苦头就是为了以后再也不苦。
她被自己的这套逻辑说服，然后决定再也不回忆以前，苦楚这种东西，越是回想越是委屈，干脆不想了。
可是如今，她坐在母亲以前的坐过的地方，看着这一成不变的院落，突然觉得以前也不算多苦。
在山里的时候，师父虽然严格，但是也会带着她烤鱼，烤肉，偶尔他喝酒的时候也会给她尝一口。山里的动物虽然大多凶猛，可是自己从他们身上剥皮取肉，获得食物获得毛皮。
春夏秋冬，每一天看到的东西都是新的。哪像这里，冷冰冰空荡荡的一个院落，一成不变。
“那天她看见我可能真的没有认出来。她高兴只是因为突然有个人打破了她的一成不变。”
雀儿整个头都埋在了臂弯里，声音有些闷，听起来像是哭了。叶辉的手没有放下去，还在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头发。
“若是我被关在一个地方逃不出去，一年四季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象，我一定会疯的。她是我母亲，所以她应该也一样，终于能从这院子里逃出去了，她应该挺高兴的。”
叶辉摸着雀儿的手停了，他听见雀儿说的话愣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丫头，好像还是在安慰自己。莫名其妙地让他坐在这里，让他看破败的院墙，看空无一物的枝头，都是想说这破地方有多破。这么拐弯抹角地动作一通，只是为了安慰他。
他把手伸进暗袋里摸了摸那枚长命锁，心里有点复杂。刚刚还想着自己对着雀儿一副老父亲心态，这会儿就被这丫头安慰了，实在有愧自己老父亲的身份，答应了要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