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司这边的台官头前引路,御史台两位御史亲自相陪,几个王府随侍还有两名太监打扮的跟在身后,肃然整齐,所到之处,监牢之中的响动都随之而止。
方守恒丝毫不觉着意外,正相反,他的心里竟生出一种仿佛濒临绝路般的渴望。
当看着赵襄敏从众人之中走向自己之时,方守恒好像又看到了那日早朝之后,小魏王盯着自己,那特意的几句“夸奖”,那时候他就觉着奇怪,百思不解,现在总算回味过来。
“参见殿下。”方守恒循规蹈矩地行了礼。
身后的牢司台官亲自抬了一张乌木椅子端端正正地放在牢房外,虽然椅子被擦的纤尘不染,旁边的王太监却忙敢上前,挥挥袖子特意又给擦了一遍。
赵襄敏道:“多谢公公。”一抖袍摆落了座。
他微微歪头看了眼方守恒,方大人生得并不难看,中年儒雅,眉眼清俊。
书香子弟官宦世家出身,不消说,仪态谈吐也都是好的,就算是同在京城之中的贵宦子弟之中,也算是很出色的了。
赵襄敏道:“方大人身处囹圄而依旧泰然,大有处变不惊之意,却也令人佩服。”
方守恒淡淡一笑:“多谢殿下夸赞,罪臣着实愧不敢当。”
不过,小魏王的夸奖对他来说好像总不是什么好事,就仿佛是又美又香的花儿,却偏偏有毒,不知怎么就会是致命之患。
赵襄敏道:“你自然当得起,满朝文武之中,对于方大人你,可多都是褒荐之词,这般谁也不得罪的能耐,更是难得。”
方守恒抬眸,如今他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凭赵襄敏的宰割,他以为对方必然是志得意满,来对自己冷嘲热讽的,而听着魏王的话,好像确实如此。
可端详赵襄敏的神情,却并没有任何阴阳怪气的端倪。
不过就算魏王是特意针对自己来的,方守恒没觉着如何难受,因为他清楚,赵襄敏如此对他看不顺眼,可并不是因为朝堂上如何,而是因为言双凤。
堂堂的魏王殿下也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公私不分,方守恒心里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赵襄敏对上他思忖的目光:“方大人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
方守恒道:“罪臣是在想,王爷不惜屈尊降贵来到此腌臜之地,总不会只是为了夸赞罪臣几句的吧。”
赵襄敏轻轻一笑,随意把衣袖整了整:“方大人等不及了?”
方守恒道:“那就看王爷想说的是什么。”
赵襄敏道:“你以为本王想跟你说什么?”
方守恒缄口不语。
赵襄敏笑的有几分怡然自得:“看样子方大人也是拿不准。既然这样,本王便开门见山了——大理寺少卿石勇之死,是否跟你有关。”
方守恒道:“王爷是想问,石少卿是否是罪臣所害。”
“是你么?”
方守恒道:“不是我。”
赵襄敏不动声色,他身后的两位御史跟王太监却变了脸色。方守恒却继续说道:“但此事也跟我脱不了干系,若说石勇是因我而死,也不为过。”
赵襄敏道:“你知道你这么说,意味着什么?”
方守恒道:“罪臣不敢妄自揣测。不管如何,石勇已死,如何判罚罪臣,也都是仰赖天恩罢了。”
王公公在赵襄敏的身后,听到这里,就皱紧了眉头。
赵襄敏却笑了出声:“呵,仰赖天恩,你还想指望皇上对你网开一面?你身为臣子,办事不力,玩忽职守,以致人命,你也算是浸淫官场多年,难道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就算皇上念在你旧日兢兢业业的份上开恩悯恤,但本王却不是个会容私情的。”
方守恒吁了口气:“当然,罪臣并不敢奢求王爷手下留情,何况罪臣跟王爷也没有任何可拿得出手的交情,相反……”
“你说什么相反?”
方守恒的语气逐渐尖刻,他道:“王爷日理万机,本不必特意跟罪臣区区一个兵部四品牢中相见,至于到底为什么王爷会亲自现身,这个……恐怕王爷跟罪臣,都是心知肚明。”
王太监跟那几个官儿不约而同脸色大变,想开口又忍住,心情甚是矛盾,恨不得自己不在当场,但又舍不得这场罕见热闹。
赵襄敏脸色一沉,冷道:“方守恒,你好大的胆子。”
方守恒笑道:“罪臣不敢,罪臣可并未说什么。”
赵襄敏冷笑道:“好一张伶牙俐齿,满腹心机,不愧是文官典范。”
方守恒道:“王爷才是人中龙凤,皇上亲口称赞的:金玉为骨,风雪为姿,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王爷这一点天上星芒,到底坠入了尘凡。”
方守恒说完后,牢房之中陷入了死寂。
顷刻,王公公才总算醒悟:“大胆,方侍郎……”
话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