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六個月偏偏碰上天氣最是酷熱的時候,甄嬛素性又最不能耐熱,可懷着孩子不能隨便食用生冷食物,越發覺得焦苦不堪,性子也有些煩躁。惟覺得欣喜的是,腹中胎兒的胎動似乎有些明顯了。
待得入秋的時候,甄嬛的身體是越發的笨重了。
如果碰上天氣晴好的日子,芳若每天都來陪甄嬛至上林苑中走上一個時辰散心,以便生產時有所助益。
芳若顯是受過吩咐,很少與甄嬛說外間的事,偶爾見她走的累了,亦只默默陪她坐著,並不多說話,而眼中的關懷和心疼卻是無所掩飾的。
甄嬛的行走逐漸變得有些困難,時時須有人攙扶著,人清瘦而蒼白,只有腹部滾圓而凸出,遠遠望來只見了一個肚子。
芳若姑姑見四下無閑人時,小聲感嘆道:“早知有今日之禍,當日奴婢寧願不用心教習娘娘,免得入宮反而受此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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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望著高遠的天際,有大雁成群南飛,紫奧城紅墻高起的四方天空藍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沒有一絲雲彩,似乎永遠是那樣明凈。
甄嬛微微一笑,心境寂寥而安靜,這樣的天氣,像極了剛入宮那一日,那時的自己,對前途懷著怎樣的惴惴而揣測。一如現在的她,從不曉得前路會往何處去。
甄嬛淡淡笑道:“姑姑和本宮都不是聖人,怎能知曉來日之事。在哪一日,都不過只顧得眼前罷了。”
況且她如今是如何還有心情想這些?後宮已經是寵妃眾多,除了她之外又還有兩個懷孕的,萬一又有人生下兒子那自己是算什麼?而且馬上又要大選了啊,那時又是一群比自己更年輕漂亮的少女進來,而自己卻是被皇帝如此厭棄,就算真能生下皇子又能有什麼好前途?
芳若無所回答,沈寂了片刻,道:“其實皇上是很關心娘娘的。”
“是麼?”甄嬛輕微揚起唇角,算是微笑,“是關心本宮還是本宮肚子裏的孩子?”
秋日的暖陽似一朵芙蕖盛開在身上,甄嬛微瞇了眼道:“姑姑這話若是對幾位新貴人說,想必她們聽了定然比本宮高興。”
她欲言又止,終究沒有再說下去。
彼時的太液池碧波清澈,柔緩蕩漾間有無數個太陽的小影子,讓人覺得燦爛又虛幻,坐得久了,身上有些涼浸浸的,甄嬛支撐著起來,道:“隨便去哪裏走走吧,坐得久了有些涼。”
芳若答應著,和浣碧一邊一個扶了甄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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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沿著太液池緩步行走,秋光如畫,風荷圓舉,尚未有雕殘零落之意。
上林苑永遠是這樣美,春色無邊,秋意濃華,連冬日裏也有用綢絹制成的花葉點綴,就像這宮裏的美貌女子,老了一群,又有新的一群進來,鮮紅的嘴唇、光潔的臉龐、如波的眼神、窈窕的身段,似開不盡的春花。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上林苑裏開得最艷的一朵花。
當日玩耍的秋千依然還在,只是秋千上引著的紫藤和杜若早已枯萎,只留了蕭黃一索,秋千上空蕩蕩的,似乎許久沒有人用過了,而秋千旁那棵花開如綃的杏樹早已黃葉金燦。
甄嬛有一瞬間的走神,仿佛還是那樣青蔥的歲月,她偶一回頭,遇見長身玉立的玄淩。
所有的一切,自己避不過的,就這樣綺麗地開始了。
當年自己的話依稀還在心上,“杏花雖美好,可是結出的杏子極酸,杏仁更是苦澀。若是為人做事皆是開頭很好而結局潦倒,又有何意義呢?不如松柏,終年青翠,無花無果也就罷了。”
仿佛是一語成讖一般,正出神,浣碧提醒道:“小姐可該回去了。小廚房做了南北杏川貝燉鷓鴣,這時吃最滋潤不過了。”
甄嬛聞言不覺苦笑:“杏子燉鷓鴣?杏花原本開過就算了。”
浣碧略想一想,立即明白,不由漲紅了臉。
甄嬛見她尷尬,便岔開了道:“我正好有些餓,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