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纷纷,下了又停。北境更冷了。北地的风吹起落雪与冰晶,像是燃起的狼烟,又像飘扬的白沙。晨光透过灰色的云层照耀着无边的冰雪,未能带来丝毫暖意。玄水之畔,落雁滩上,镇北军身着玄甲的将士们列阵严整。大盾在前,长矛于后,弩车列于两翼。正迎着玄水北岸达钽骑兵闪烁着寒芒的弯刀,像是凭空筑起了一道森严壁垒。阵列之中无人动作,亦无人交谈,唯有杀意在无声弥漫。
萧弘一身玄甲黑袍,右手执槊,跨马立于阵前。严寒似刀,割得人手脸生疼。他神情肃穆,目光始终注视着对岸。玄水北岸,目之所及皆是达钽军的兵马。狼头旗下,五千铁浮屠弯刀出鞘,人马俱披重甲,如五千铁塔矗立于前。
寒意逐渐渗透盔甲,达钽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萧弘的视野里。隔着三百余丈宽的玄水,萧弘扬起手中长槊,直直向他指去。
达钽王巫仑奇禄魁梧奇伟,虽已过了花甲之年,仍像是头壮硕的雄狮。此时这头雄狮望着对岸萧弘手中长槊明晃晃的锋芒,眼中透着捕猎者的贪婪与刻骨仇恨。三年前,他的长子达钽左贤王巫仑崇德便是被这柄长槊贯穿了胸膛,死在苍州城下。他此次亲自领兵南下,不仅要抢占中原富庶之地,为达钽一族开疆扩土,更要一血杀子之仇。
镇北军低沉的号角声在辽阔的草原上远远荡开,如巨龙嘶吼,一声紧似一声。与此同时,达钽人催战的号角也已吹响。
大战一触即发。
铁浮屠中走出一骑,缓缓前行。随着沉重的马蹄踏上冰面,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点。这是在探冰。
二十年前达钽王挥兵南侵,就是靠着五千铁浮屠所向披靡,夺去了大晏大片的疆土。北境平凉六州至今未能全部收回。多少旧民困于失地,沦为奴隶。萧弘深黑的眸子扫过对岸铁甲森然的敌军。今日一战,他已打定主意,要毁去达钽人最为自豪的这柄利刃。
那铁浮屠继续驱马向前。铁甲沉重,令人不寒而栗的裂冰声隐隐传来,沿着冰层散向四周,咔咔作响。终于,他在玄水正中勒马驻足停了下来。又一声细微的脆响传来。冰面没有裂开。
呼啸的北风仿佛停止了一瞬。
巫仑齐禄大吼一声,举起了手中弯刀。大地开始颤抖,疾驰的马蹄飞溅起雪泥,五千铁浮屠如山洪海啸般奔袭而来。
“迎敌!”萧弘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大盾立即连结成阵。长矛尾端抵地,尖端自盾牌的孔隙中探出。盾阵密不透风,坚如龟甲。几乎同时,镇北军两翼载有重弩的弩车开始连射。标枪般大小的弩箭带着破风之声飞射而出。铁浮屠冲锋的速度被略微阻了一阻。为了躲避来自两侧的箭矢,冲锋中的马队集中到了镇北军的正面。
沉重的马蹄声飞快逼近。持盾的士兵们咬紧牙关用肩膀顶住盾牌,准备承受重骑兵的冲击。就在此时,爆炸声如惊雷落地,顺着玄水南岸的冰面接连响起,齐怀安开始破冰了。
严寒之下,落雁滩附近的冰面厚实宽广。虽埋下了大量火药硝石,却也不可能完全炸开。骑兵行动迅捷,想要陷住他们,破冰的时机尤为重要。
齐怀安无疑是捕捉到了绝佳的时机。冰面开裂的瞬间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巨响。铁浮屠铁甲沉重,本就不够灵活,加上冰面打滑,许多骑兵眼见前面的人掉入冰河,却因为冲势难以停下,也不得不跟着落入冰河之中。冰封的玄水上瞬间一片混乱。爆炸声未停。冰面沿着炸开的裂缝不断开裂,尖锐的咔咔声与呼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不断有更多的人落入水里。即便是侥幸没有马上落水的,也被困在断裂的浮冰上动弹不得。
眼见五千铁浮屠片刻之间尽数陷落,巫仑奇禄怒不可遏,立即命巫仑崇光与罕洛分兵左右,从两侧绕行,企图倚仗兵力优势形成合围。
镇北军却要比他们更快。虽然兵力不如敌军,但镇北军的将士们身经百战,训练有素。大敌当前也能配合得当,毫不慌乱。
爆炸声方止,三只鸣镝带着火光自镇北军的阵营中冲天而起。趁着达钽骑兵还未从冰层开裂造成的混乱中回过神来,萧弘吼了声“冲锋!”一拉缰绳,□□墨麒麟四蹄腾空,避开炸开的裂口,踏着裂痕遍布的冰面向着对岸飞驰而去。霍铮领着铁骑营的将士们紧随其后,也如箭离弦般向达钽王旗所在之处冲去。
镇北军铁骑营虽仅七千人马却是萧弘一手带出来的强师劲旅。因建成于玄水之畔,又名玄水铁骑。将士弓马娴熟,来去如飞。此时镇北军孤立无援,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关键时刻。将士们视死如归,杀气暴涨。眨眼间便跨过玄水,势如虎狼一般杀到敌人面前。
留在巫仑奇禄身边的都是精锐,见他们杀来,立时便冲来迎战。霍铮自飞驰的马背上拉弓急射,连发数箭,在达钽骑兵的马队中破开一个缺口。借着这个缺口,萧弘一马当先,冲入敌阵,直向达钽王的位置冲杀而去。
明晃晃的弯刀自四面八方砍来。萧弘自马上微微伏身,平举起手中长槊,一路挑落数名敌军,速度丝毫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