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酒定是好酒。”萧弘不动声色抬眸去看主位上的沈德启,“可惜萧弘只是个粗人。殿下的酒,臣怕是喝不明白。”说着他将那酒盏向前轻轻一推。
见他油盐不进,沈德启俨然动了真怒,“既然广宁王铁了心不愿相助,那也就没什么好客套的了。潘志平是孤的人,你不经通报想杀就杀,真当孤软弱可欺,不会与你清算吗?!”
太子再提起潘志平一事,萧弘半点也不意外,只淡淡道:“潘志平是领兵之将,犯下慢军之罪,自当以军法论处。陛下不曾就此事问责,太子殿下可是要越次躐等?”
“萧弘!”沈德启愤然站起身来,逾越圣裁可是不小的罪过,萧弘淡然的态度更是让他怒不可遏。
萧弘跟着拂袖起身,仍是面若平湖,丝毫不为他的怒意所动,“夜色已晚,臣尚有要务,就此告辞。殿下盛情,在此谢过了。”
“你以为能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不成?!”盛怒之下,沈德启的声音分外尖利刺耳。
陆简平也已换了副面孔,威胁道:“广宁王最好不要妄动。太子殿下早已在雅间之外埋伏了数名高手,只凭你们二位,是闯不出去的。”
韩宗耀闻言连忙转头看向门口。这时他才发现外面已不再有乐声传来。四周静得厉害,全然不似他们来时那般喧嚣嘈杂。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了起来。萧弘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初。
“镇北军中威远将军韩宗烈的大名,不知殿下可曾听说过。”他说着看向窗边,“这酒肆的雅间全部临窗,那边二十丈外有座登云楼,太子殿下该是比我熟悉。以韩将军的功夫,这个距离,射穿门板不成问题。殿下还是先撤了外面的人吧。”
沈德启神色一震,也随他看向窗边。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令萧弘颇为意外的是,门外并不是太子的人。
不待沈德启应声,北辰卫统领孙鹤行推门而入,向两人一一行礼后转向太子,禀道:“奉陛下口谕,请太子殿下回宫。”
一见是他,沈德启猛然起身,惊慌中踩到袍角,险些扑倒。陆简平连忙去扶。
南迁国都后皇帝在禁军六卫之上再添北辰卫,直接受命于天子,护卫圣驾,可在御前佩刀。孙鹤行既然到了这里,可见皇帝早已知道太子今晚在此约见萧弘。方才的密谈,不知被这位孙统领听去了多少。萧弘可说是问心无愧,沈德启就不好说了。
整了整衣衫,沈德启勉强维持着储君的尊严,转身走出了雅室。回廊中隐隐可见血迹。他埋伏在此的那些个高手,该是早已被这位孙统领给无声无息地处理掉了。
孙鹤行向萧弘一礼,转身紧随在太子身后,状似护卫,实则押解。萧弘与韩宗耀对视一眼。太子选定此处相会,必是有十全把握不会被人发现。这样也没能躲过皇帝的耳目,可见太子身边一定早已被暗插了不少天子的眼线。
嘉定四年,正月廿三。太子沈德启深夜出宫,流连酒肆,放荡失仪。天子大怒,以忤逆失德之罪将其幽禁宫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落在史书之上,只有这样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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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肆,天早已黑透了,外面又恢复了往常的熙熙攘攘。临兴地处龙川以南,虽不像北境那样干冷,冬夜里阴冷湿寒,另是一番难言滋味。萧弘接过韩宗耀递来的马缰,忍不住又压抑着低声闷咳。冬夜的寒气入了肺,呼吸拉扯着胸中一阵阵时轻时重的疼痛。他性子隐忍,一般的小伤小痛,旁人根本看不出什么。只是这时脸上的血色都退了下去,想瞒着都难。
“将军,还是请个大夫看看吧。”这几天萧弘咳得厉害。程老军医被他留在泉殷照看受伤的弟兄们。他们几个又不懂医术。韩宗耀只能干上火。
“没事,不用。”萧弘又是一样的回答。
韩宗耀更上火了,“那至少早些回府休息。”
“还有事要办。”
“真还有事啊?”酒肆里萧弘同沈德启说还有要务时韩宗耀还以为只是随口一说的托词。
萧弘点点头,飞身上马。跟那说话绕圈的太子殿下墨迹到这个时候,连晚饭也没吃。韩宗耀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跨上马背,认命地跟在他身后。
经过灯火通明的街市,沿小径走入暗巷。仅一街之隔,他们却像走入了另一个天地。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几个小乞儿三五成群靠在一起围着炭火取暖。处处一股难闻的酸臭混合着尿骚味。跟着萧弘下了马,韩宗耀皱了皱鼻子,低声问,“将军,咱们来这儿干什么?”
“找人。”萧弘扬了扬头,示意他去看那边的墙角。那里有一个佝偻的影子,天暗,人又脏,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找他?”韩宗耀更迷糊了。
萧弘拍了拍他,“别以貌取人啊,人家可是丐帮八袋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