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层层叠叠,铺就一片深深浅浅的灰。一夜春雨,山路两旁的野草拔出了零星几点翠绿的新芽。
道路坑洼不平,泥泞不堪。车夫小心翼翼地赶着马车缓缓前行,依旧难免颠簸。沈郁离不是玉软花柔委随不断的性子,如今有家归不得,她倒也并没有一直沮丧下去。国子学祭酒莫寄春莫老先生曾说她读懂了书中的道理,却尚未知民间的冷暖,所以那篇《富民论》有理有据,却概不适用。如今出了京城,倒不失为一个体察民情的好机会。
“公主,好像又要下雨了。”磬儿趴在车窗旁仰头看天,“去宸阳这一路得要走个三四天吧?这么远的路……之前广宁王说派人护送,公主怎么不答应啊?”
“三四天路程而已,用不着那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当年孔夫子也曾周游列国。我读过万卷书,还未行过万里路,所以写出来的东西都是坐而论道,纸上谈兵。咱们这回虽行不了万里路,但至少走出京城了。”
知道萧弘无意娶她,沈郁离心中实在是轻松了不少。既然一个不想娶,一个不愿嫁,那两人最好就不要再有任何纠葛。何况若有他那些看着凶神恶煞的兵跟在身边护卫,她还怎么沿途探访民情?
“可你不是说过,孔夫子身长九尺六寸,世人皆谓之''长人''呢。再说人家周游列国,身边可有弟子三千!就咱们两个加上个车夫,路上万一遇上危险可怎么办?”
“咱们白天赶路,晚上住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会有什么不法之徒的。”
走过这段山路,道路就平坦了。只要一路向南,经过乐郊、归仁,便能到达宸阳。那座别馆是母妃年轻时命人修建的。为了父王的腿疾,母妃特地让人在馆中引了当地的温泉水。可惜宸阳路远,母妃过世后父王的腿疾愈发严重,不便远行,已经许多年没有去过那里了。
磬儿小小叹了口气,“公主这一逃出京,殿下怕是要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世子这次肯定是逃不过一顿家法了。”
想到父王和哥哥,沈郁离心里也有些放不下。“等到了宸阳,还得尽快让人送消息回京给父王和哥哥才行。”她说着靠在窗边,和磬儿一起向外望去。
正说着,远远只见有个老妪独自倒在前面的山路边,看样子像是伤了腿。前后都看不见人,年老体衰还一个人赶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沈郁离喊了声“停车!”便带着磬儿下车查看。
那老妪见有人走过来,抱着腿哀哀叫了几声。
沈郁离见她看似疼痛难忍,忙蹲下来问:“老人家可是摔伤了腿?”
老妪点头抹了把泪,“老身这腿是走不了了。姑娘去哪?能不能顺路捎带一程?”
“我们去宸阳。”
“宸阳?”老妪大惊失色,“宸阳去不得!那边儿出了时疫。俺就是刚从那边儿逃过来的。”
“时疫?!”出了这么大的事,京中却完全没有听到消息,定是因为万寿节将至,当地官员怕触了天子霉头,硬把消息压了下去。宸阳去不成了,这瘟疫的事情也得尽快知会朝廷才行。
一时思绪纷乱,还未等沈郁离让老人家上车,山林里忽然跳出一个熊一样的彪形大汉,黑巾蒙面,手持两把巨斧,大喝一声,“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要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山中有匪,管你白天晚上,专劫点背的。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已经诸事不顺,沈郁离气急之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也不顾他手里握着的那两扇板斧了,站起身冲他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山路高祖皇帝那时候就有了,才不是你开的!大白天的拦路劫财,还有没有王法?!”
话音未落,一群手持刀棒的蒙面汉子奔出山林,团团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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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在山路边的老妪其实是这板斧大汉的老娘。这空手套肥羊的套路,沈郁离没见识过。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她倒是听过的。到了此时,她也只能叹一句古人诚不欺我。车夫本想护着她们。可惜双拳难敌人家好几十手,片刻就被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
留下买路财便留下买路财吧。手腕上那串金珠是无忧给的,拿来破财消灾她想必也没什么意见。
她想得简单,可惜破了财了,也没能消灾。那板斧大汉见她长得水灵,想要留下来给自个儿做压寨夫人。
眼见一群人又围了上来,沈郁离情急之下灵机一闪,大喝一声:“我已许了人家,此生从一而终,绝不委身他人!!”
众人见她一副贞烈模样,倒真被她喝得一愣。磬儿躲在她身后,惊闻此言,差点摔了个屁墩儿。
比逃婚途中被逃婚的未来夫君逮个正着还要尴尬的是,刚刚潇潇洒洒分道扬镳,却又发现只能指望他来救命。沈郁离清了清嗓子,“你们做这拦路的营生,无外乎是为了银子。我夫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