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脚下的雪泥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绛红。战马的嘶鸣和刀剑相击的脆响不绝于耳,他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将士们的嘶吼声回荡在冰河之上,“镇北军,同生共死!同生共死!!”他握紧了剑,却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手来……
梦境霎然而止,萧弘咳呛着惊醒过来。喉中充斥着他所熟悉的血腥气,隐隐令人反胃。落雁滩上的厮杀历历在目。他喘息着撑起身体,下意识看向床边的剑架。那个熟悉的位置空空如也。
“待来日…收复山河……莫忘了焚书一封,以告慰那些战死北疆的英魂……”临别前的嘱托言犹在耳,养父赠与他的那柄长剑却不在了。茫茫林海,连绵雪岭,儿时的一切早已远去。梦境中更多的是无穷无尽的厮杀。征战十余载,收复山河依旧遥遥无期。年少时以为前路波澜壮阔,却不知世间多少少年豪情填入了黄土,多的是壮志难酬,空余遗恨。
京中的一幕幕在他脑中不停回放。
一会儿是大殿之上年迈的帝王,“卿志向高远,亦须懂得审时度势,循序渐进才行。”
一会儿是酒肆中神情晦暗的太子,“将来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在谁手中。”
一会儿又是醉虾亭中与他对弈的魏王,“棋局如战局。广宁王久经沙场,杀伐决断不在话下,但应知道何时该退。”
“陛下疑你。”四个字毫无理由。是因为他手中的军权?还是真像一只碗长老所说的那样,与那位和他相像的故人有关?太子曾提到过皇帝珍藏的一幅画相。虞红莲这个名字隐含在所有人的话语之中,不可提及,又无处不在。她与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的关联?
小小在睡梦中辗转着,朝他身边拱了拱,暖烘烘的小身子紧挨着他又睡沉了。望着她稚嫩而柔软的睡颜,他心里一松,这才觉出喉中干涩得厉害。多日积压的疲惫如附骨蚀髓的毒一般缓缓蚕食着他的血肉。萧弘掩唇闷闷咳了一阵,忽然眉间一紧,低头去看自己的掌心。覆着薄茧的皮肤上,几点猩红赫然映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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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是有点脾气的。沈郁离这辈子都没被人当着面这么说过。什么骄横跋扈,刁蛮任性,全京城都知道?她怎么就没听说过?!明明一个不想嫁,一个不想娶,凭什么说得好像是她性情骄纵,蛮不讲理,让人退避三舍了一样!
一夜没睡,又困又乏,愤怒的小火苗蹭蹭烧得起劲。这误会她是掰扯不清了,但这委屈她肯定不受!想着定要让那几个瞎起哄的把功课抄上个十遍八遍,沈郁离怒气冲冲一路冲回院门口,刚好遇上程老军医拉着个长脸从萧弘那边出来。何飞隔着八步远跟在他身后,一副惹不起还躲不起的模样。
走到近处,程英微微驻足,向她一礼,又一言不发地走远了。沈郁离转身去看,只见他锃亮的头皮都透着煞气,显然心情十分郁卒。
“程老军医这是怎么了?”她问跟在他身后的何飞。
何飞欲言又止摇了摇头,视线飘向萧弘房间的方向。
庭院中静得厉害,唯有那株胡杨的枯枝在北风中簌簌摇曳。沈郁离满心的怒气像是被风吹散了。
“你们将军……”她随着他朝那边看了一眼,忽而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何飞急着走,只仓促说道:“将军还在休息。姑娘要是有事,最好明日再去找他。”说完他瞄了一眼远处程英的背影,向她匆匆一礼,紧跑几步,又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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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沈郁离一直难以入眠。雪原月色下萧弘那双如夜空般深邃的眸子像是烙印在她脑中,挥之不去。翌日小学堂休课,她本想趁机补个觉,没曾想将近天明才睡踏实,不到巳时就又被一阵嘈杂吵了起来。
营里出了件大事,小小不见了。
沈郁离听说这事儿的时候,韩宗耀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方婶、莹儿、赵管事他们哭诉。听他说了前因后果,大家才大至了解了事情始末。
话说自从萧弘把小小带回苍州,镇北军就迎来了新的吉祥物。这群北地汉子特别稀罕这招人疼的小胖娃娃,每天来看她的络绎不绝,整一个大唐盛世万国来朝的架势。芝麻糕、糯米糍、核桃酥、糖葫芦,这个那个没完没了的送,终于有一天把孩子给喂积食了。程老军医发了话,零食吃多了不好!萧弘表示必须严肃对待,禁止随意投喂,并将此列入镇北军军中禁令,违者绕着校场跑圈,这才安生了下来。
小小昨日粘着萧弘粘了一整天。今天一大早用完早膳跟着方婶遛弯,正好遇着了韩宗烈。韩宗烈一时兴起,非要带着小家伙看练兵。看完练兵,薛皓心血来潮又把她抱去学排兵布阵。排兵布阵没学明白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