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碗酒放倒,说实话,挺丢人的。萧弘闷声问:“竹姑娘是特地来笑话我的?”
他沙哑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带着丝委屈,沈郁离有点于心不忍,轻声辩解道:“才没有那么无聊。”
“今天傍晚又接到了京中来信。”她说着转头去看远处漫无边际的雪原,“父王叮嘱我暂时不要回去。”
“在担心京中的亲人?”
“嗯。”
“你父王不让你回去,定也是想你平安。”萧弘轻声说道,“皇帝这一病不起,如今太子和尹相在暗中争夺对禁军的掌控,分封在各地的皇族也都蠢蠢欲动,怕是很快会有兵乱了。北境虽然临近达钽,但有我镇北军驻守,相较之下,暂时比起京中还更安全一些。”
“我只恨自己空有安邦之志,真到动荡之时,又什么都做不到。父王和哥哥在京中疲于周旋,而我只能躲在千里之外,作壁上观。”
“自保有时一样重要。先保重自己,才能有所作为。何况……你怎知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萧弘说着又去看她的眼睛。
沈郁离脸颊微红,低下头去。这些话她从未与人说过。年少时每每说起国事,说起抱负,招来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规劝与漠视。她已经记不清曾多少次听过“女子不可参与国事”,“姑娘家不该谈论这些”云云。唯有与他说起时,她全然不必担心嘲讽与轻视。头一次有人将她放在完全平等的位置上,不带偏见地听她说话。
“一旦发生内乱,镇北军会出兵平乱吗?”她问。依稀记得曾听父王与哥哥说过,北境边军轻易不可擅动,若真要镇北军出兵,那一定是大乱了。
萧弘微微颔首,“我已命将士们提前开始准备,若有出兵的诏令也能尽快出征。”
望着他的侧脸,沈郁离心中再次生出一丝不安,“你是大晏的战神。一定会胜的,对吗?”
“天下哪有什么战神啊。只不过他们争的是千秋霸业,我们争的是生死存亡罢了。”他说着温然一笑,又像是在向她保证,“一定会胜的。”
生死存亡……让她忧心多日的问题忽然有了答案。沈郁离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忽而明白这战神的头衔是如何来的。战事一起,生灵涂炭。他要争的,是无数百姓的生死存亡,所以不能败,只能胜。
风小了些,冬夜似乎不那么冷了。
这场动荡不知最后会如何收场,京中那些争得你死我活的,都是她的血脉至亲。沈郁离面上染上了忧愁,“快到清明了,京中该是已经杨柳青青,春意盎然了。”
“想家了?”
“嗯……”她眼中满是落寞,“往年这个时候,我都会随父王和哥哥出城祭奠母妃。”
萧弘轻咳几声,抬手指向天边的启明星,“年幼时听人说过,世间所有的思念都会化作星光。王妃定然收到了你的思念,晚一些去祭拜也该是无妨的。”
启明星在天边闪烁着,竟然已近黎明了。
忽然意识到他在安慰自己,沈郁离心下一动,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在京中时,熟悉的人都叫我‘阿离’。”
“阿离。”萧弘轻声重复着。
她那被许多人从小叫到大的乳名从他口中脱出,忽然就不一样了。沈郁离轻轻“嗯”了一声,转过身去,耳朵红红的,不知是害羞还是冻的。
小公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不作声了。雪白的狐裘严严实实裹在她身上,毛绒绒软乎乎的一团,像是只卧在雪原上的雪兔。萧弘想要去看她的眼睛,却又是一阵咳嗽。
听到声音,沈郁离连忙转身,只见他一手捂着口鼻闷闷咳着,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咳喘,隐忍而克制的样子反而更让人心惊。
她慌忙帮他拍了拍背,见他呼吸平缓了一些,才收回了手。“是谁刚刚才说过‘先保重自己,才能有所作为。’”
她声音中明显夹着毫不掩饰的不悦,末了又说:“不舒服还来城墙上吹风,怪不得程老军医冲你发火。再不回去休息,他还得发一顿脾气。”
“很快就回去,你不告诉他就好。”小公主的火气来得毫无征兆,萧弘看了看她,微微一笑,转头去看远处,“天快亮了,阿离想不想看日出?”
她这才注意到周围淡薄的晨曦,天地相交的地方不知何时现出了一条亮白。远处有早起的牧民骑马赶着羊群经过,宝蓝色的胡袍在雪地里分外显眼。远远地,她看见那牧民摘下头上的毡帽朝这边挥了挥。
“那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好奇。
“那是在和城墙上的守卫打招呼。”他说。
沈郁离远远招了招手,“我本以为北境民风彪悍又长年征战,不同民族之间关系会颇为紧张。没想到大家相处的都很和睦。”
“本就都是大晏的子民,出身、族裔并不能代表什么。我营中有胡骑三千。和汉人一样,他们也为守疆护土舍生忘死,流血流汗。”他说着,望向远去的牧民,“自尧舜起,到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