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直襟长袍垂落,任风飘动,衣袖掩盖住的手紧抓着半块金色令牌。
他俯视着酒坊内院谈笑言欢的众人,面具之下的眼眸空洞无神没有色彩,与楼下热闹的氛围截然不同,他将自己隔绝在楼上这块孤寂之地,黑暗冰冷,慢慢沦陷。
欺骗、虚假、利用,紧紧包围,窒息感袭来,拉着他一点一点沉沦,临末之际一抹靓丽的粉色出现在视野,将他从无尽黑暗中拉回。
酒坊内院最南端有条直达后厨的小路,百花谷运来的桃花只能停在正门口,后续需要一筐一筐人工搬运。
司柠扮做男装跟着酒坊运输桃花的小斯而来,停在门口后又被当做免费劳动力拉去搬桃花。
一筐桃花并不重,只不过堂堂百花谷少主被拉来做这种事情,自然心里有气。
“前天把我赶出门,今天还有脸让我搬花,我真是……”司柠想要撂挑子不干,把东西砸下去,想了想自己来这的目的又忍了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后继续往前走,中途还不忘吐槽:“这么大一个酒坊居然也不搞个后门,这卖酒真是没有脑子。”
开个店都开不明白,还当什么老板,卖什么酒。
箩筐一直滑落,她只能抱在身前往上颠了颠,视野瞬间被挡看不见路,只能凭借感觉往前面走,意想中一直平缓的路莫名多出一层矮小台阶。
“哎哟。”司柠被绊到扑倒在地,手中紧抱的箩筐滑落,所载桃花涌出,随风扬起飘洒落下,竹筐轰烈掉落、滚动,一圈一圈桃花尽数散落,粉色充斥了整条小路。
内院喝酒的众人听到惊动目光集聚而来,司柠撑起身子慌乱尴尬地遮住脸。
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身份,着急忙慌收拾桃花,膝盖隐隐传来疼痛,她也没管磕没磕破,速战速决逃离这里。
止淮远远地观望着那个手忙脚乱的身影,看清面容后皱了皱眉,片刻又不自觉勾起嘴角。
身着男装还自欺欺人地贴上假胡子,鬼鬼祟祟扮作小斯混进来肯定要干坏事。
可她又能做些什么?这酒坊有什么好值得她折腾的?
止淮收回目光,倒也不是很担心她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最多就到后厨捣乱妨碍他做生意罢了。
他手下不自觉握紧了几分,前后见面也就三四次,他便能这般确信她不会伤害自己。可有的人,认识了十多年熟悉了十多年,自以为很了解对方,殊不知他根本一点都不了解。
身后传来脚步声,止淮瞬间警惕,辨认出身份后才放下防备。
“郎主,属下无能,没能将他们捉拿回来。”小羽匆匆忙忙赶回来,刀上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一看便知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止淮摇了摇头,意料之中:“要是那么轻易就被捉拿,上面的人也就没有派他们过来的必要了。”
“根据他们的身形刀法来看,这次的人和上次来的像是同一批,但好像又有些许不同,上次那一批像是普通的侍从,虽然有动手但没有实质性伤害,但这次却极为狠毒,几乎刀刀致命。”小羽提出自己的困惑,他两次交手自然是能察觉到不同。
静默许久,他才开口:“上次只是在试探,这次……是来取命的。”止淮隐隐有些猜想但又不是很确定。
他只是同往日一般四处闲逛带了些吃食回酒坊,经过巷子时被一群黑衣人围住,来人蒙面动作迅猛做足了准备。几番攻势下来虽没落败但奈何不了敌众我寡,若不是小羽带着人及时赶到,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止淮语气依旧平缓,隐隐中有种无力:“那些人是宫里派来的。”
小羽抬头震惊地看着他,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止淮转过身,将手里的半块令牌递给他:“这是我方才与他们交战时所得,这令牌制造工艺极其复杂,一般民间流派做不出这种东西。”
小羽接过死盯着这令牌,声音颤抖带着不可置信:“所以已经有人发现您了。”
“嗯。”
止淮很平静,丝毫没有受伤的猎物被蠢蠢欲动的猎手发现时的惊怕,反而像一只埋伏许久静待对方出现的猛兽。
他自离开之时便想到会有今日。
“阿兄。”
楼下传来声响,阿蓁慢慢走了上来,止淮看向小羽,他现在手里拿着刀上面还有血迹不方便让小孩子看见,只能侧身躲在暗处。
止淮抬起手将自己衣服上的血迹遮住,随后才迎着声音过去:“阿蓁怎么上来了?”
阿蓁仰头认真地看着他,左手笔直指向后面:“刚刚小瑜在后厨抓到一个坏人,让我来问问你该如何处置?”
“坏人?”
“对!”
止淮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坏人”究竟是谁,想来除了刚刚那个鬼鬼祟祟的姑娘也不会再有谁了。
“阿蓁先下去让小瑜看着她,别让她跑了,我等会儿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