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
宗室如此,那孔家人呢?
什么是法令?
普天之下,法令能不能分三六九等……同样的罪过,有些人可以安然无恙,有些人就要服刑受罚?
这种事情有吗?
貌似时刻在发生着,以蒙古为例,南人的性命,不过和牛马牲畜相当。结果就有群雄并起,北赶大元……
由此看来,在法令面前,务必一视同仁。
这个法令指的是犯了罪责,那别的呢?
朝廷的赋税徭役呢?
人与人生活相处,到底是要用什么原则……是不是也需要一视同仁……
三天讲学,到此戛然而止,阳明公并没有给出答案……因为他也没有最终的答案,这是需要所有人去思考,去探索的事情,甚至可能永远都没有最终的答案。
只不过回看这三天讲学,王阳明确实撕开了被儒家士大夫一直垄断的话语权!
有很多人都有个习惯,喜欢去探究到底说了什么,圣人的真意是什么,有没有讲过愚民……这很重要吗?
提出想法的人,就好比是厨师,客人对味道评价不一,难道你还要去苛责客人,说客人侮辱了自己的厨艺?
难道不是儒者应该拿出更合理更通俗的说法,去说服更多的人?埋怨百姓不行,这是毫无道理的。
有这种想法,只能说你不愿意真正去探究百姓的需求,只是高高在上,以一种圣贤的模式,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指点江山,这样的人,只怕连最基本的键盘侠都不如……
做学问的立意必须是好的,方向必须是良善的,违背了公认的规则,必须受到惩罚!哪怕你贵为宗室,哪怕身为圣人后裔,全都不能例外!
这就是三天来,阳明公所要说的东西。
听起来一点也不复杂,甚至不那么高大上……但是却结结实实拉下了士大夫的面皮身段……你们根本不是高高在上的特殊人群,人人都可以做圣贤,相反,那些士大夫,若是私心作祟,表里不一,就连最卑劣的小人都不如!
……
“阳明公,您辛苦了。”
王岳深深一躬,发自肺腑。
王阳明倒是坦然,只是嗓子略微沙哑,他并没有那么乐观。
“说起来,这也是老生常谈,了无新意。只是我的身份略微不同,说出来或许能掀起的波澜稍微大一点。可若是因此就觉得能扭转乾坤,改变什么,那就是王某不自量力了。”王阳明目光澄澈,语气平和。
“百年积弊,就无从下手。这是千年痼疾……因循守旧,不思进取,勇于内斗,怯于外战,宁可自欺欺人,也不愿意面对真正的问题……”王阳明说到这里,都摇头了。
“不说了,再说下去,我怕都会怀疑,做的这些挣扎,能有什么用处!一把年纪了,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好吗?还出来丢人现眼,是为了什么?”
阳明公疯狂吐槽,和台上风度翩翩的王阳明,俨然两个人。
王岳却知道这是阳明公没把他当成外人,说的都是心里话,贵乎本心罢了。
“阳明公,你想不想知道,您的这番讲课,究竟效果如何?”
王阳明忍不住好奇,“你知道?”
王岳点头,他当即准备了马车,跟王阳明悄然溜出了兖州府,他们没走多远,就到了一个村镇。
此刻已经是下午时分,在村头的打谷场,聚集了许多人,尽是十里八乡的百姓。这些人有的茫然,有的欣喜,有的惊讶,有的冷淡……各种表情不一而足。
约莫过了一刻钟,终于从村子里走出一个年轻的汉子,二十五六的样子,十分雄壮,红润的脸膛,目光有神。
“诸位乡亲父老,今儿请大家伙过来,是想跟你们说一件事,说一件大事!一件关系到你们每一个人的大事。众所周知,我们王家田多丁多,也算是一个大户。如今朝廷清丈在即,与其让人逼着,把田土交出去,不如提前分给大家伙!”
“抬上来!”
很快有人抬着两个箱子过来,这位将箱子掀开,朗声道:“这里面一箱子田契,一箱子是大家伙欠我们王家的欠条……”他目光扫视全场,人们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现在,我就全烧了!从此你们不欠王家的,过去都一笔勾销了!”
说完,他真的捧起木箱,扔到了火堆里。
腾地一下,火光蹿起,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庞,这个年轻人一屁股坐在了火堆旁,享受着炽热的温度,额头上冒出一层细腻的汗珠,显得油光发亮。
“乡亲们,东西烧了,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这往后该怎么办!”
王岳和王阳明都在外面瞧着,他们很想知道,这个小豪强,能有什么高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