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激灵灵一惊下,林三酒撑着马路地面,一个骨碌翻起了身——在她搜寻着大巫女的影子时,在脑海一个遥远边角里,也同时意识到了,自己手掌、裤子,包括鞋底,都还是干燥的。
马路看上去被雨水浇得湿漉漉的,似乎目前仍然只是一层幻像。
“大巫女?”她有点踉跄地跑了几步,叫道:“你能说话了?你在哪里?”
回应她的,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急急喝声。
“这里!”
什么?这里是哪里?
那的确是大巫女的声音;可在林三酒听来,就像是从环绕立体音响中传出来的一样,共鸣震荡,听不清来源。
一间间商店都萎靡在头顶暴风雨与霓虹灯招牌下,好像每一个都有大巫女在里头说话;停在街边的汽车里,传出了大巫女的呼叫;就连林三酒头上,通体覆盖着黑色钢制玻璃的大厦里,每一扇格窗后,也响起了无数大巫女的声音。
“我在——”大巫女又开口了,这两个字嗡嗡震震地从四面八方一起振荡着。
解决方案不难想到,只要她能给出一个描述,告诉林三酒该往哪里走就行了。
然而下一秒,林三酒就意识到了,她们面对的情况可远没有那么简单。
“便利店里,冷饮柜前面!”身后商店的玻璃门蓦然被一股风吹开了,伴随着叮铃铃的响声,大巫女喊了一句。
“往前走,一栋名叫‘死苑’的居民楼……”从马路前方,又飘飘悠悠地浮过来了大巫女的声音。
“你头上,我在你头上呢。”
随着林三酒猛地一抬头、连脖颈骨都发出了“咔”一声响,她的目光正好落在从半空里蜿蜒而过的一条列车轨道上。从暴风雨前的一片昏黑里,一个小丑正探头出来,两颗黑豆子似的眼睛幽幽地陷在雪白面孔里,与她四目相对。
她不由自主退了两步,瞪视着那小丑,看着他慢慢又缩回了头,自始至终,笑容始终凝固着挂在两个耳朵上。
街巷里、半空里,还回荡着更多的“我在”后半句话,林三酒已经都听不清了;言语里各个地点、方向都混杂在了一起,成了含混震颤的一团嗡鸣。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是人偶师……不,应该说,如果是他渐渐形成的这一个副本,不愿意林三酒找到大巫女,不愿意让她打断自己成型的过程……
那她接下来该去哪里的好?
林三酒简直恨不得能把每一栋她看见的建筑物都砸烂,从废墟里挖出人偶师与大巫女。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她现在能做的,却只有一遍遍喊道:“我听不出来!你这样说不行!”
这种情况连林三酒也是第一次遇见,她一时想解释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干脆将心中感觉喊了出来:“就好像你的声音传到哪里,那个地方就会把你说的地点给改成……改成自己!”
来自四面八方的大巫女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等城市街道重新静下来以后,明明刚才一直站着没动,林三酒却忍不住低低喘息了几下,才缓过气。
她试探着顺着马路慢慢往前走,不太敢往马路两边的门窗或汽车中仔细看,一边走一边喊道:“大巫女?人偶师?”
可是大巫女却没有动静了。不知道是不是黑色都市副本隔绝了外面的声响,她连外面巨人石阵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大巫女?”林三酒又叫了一声。
“雨,”大巫女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环绕着她,嗡嗡地说:“你注意头上的雨——”
雨怎么了吗?
林三酒抬起头,在黑沉沉的浓厚云层之下,又一次看见了覆盖着整个城市上空、将坠未坠的雨幕。每当有雷电闪过时,那一大片雨就会泛起晶亮的银白,如同高空中凝固住的大团大团冰柱。
只不过比起刚才来说,雨幕似乎向下生长了一段距离,低了不少。她记得上次看见雨幕时,它还没有触及最高那一栋楼的顶部文字招牌;现在却早已经跌落下了楼顶,无数的雨像笔直漂浮在空气里的银针,仍在一点点下降。
“雨落地的时候,副本就完成了,”听不出来人在哪里的大巫女遥遥说道,“我会尽量拖住他,你还有时间,但要在那之前……”
“我该怎么阻止他的副本化?”林三酒急了,“人偶师还在吗?”
“在,”大巫女答道。
“在最高那栋楼的楼顶上,”大巫女说。
“在城市正中心的位置——”
“在你背后呢。”大巫女从背后叫道。
又来了,林三酒马上明白了。她飞快地回头扫了一眼身后马路,一个人影也没有;从纷纷杂杂的回答里,大巫女猛然喊了一声:“你必须自己找到答案,我没法告诉你!”
也就是说,涉及到真正的关键时,大巫女根本不能将信息传递给她。
林三酒抹了一把脸,焦躁得简直想踹谁一脚。
真不愧是人偶师,哪怕即将要变成副本了,也还是这么不合作;就算不肯告诉她自己的讯息,为什么连大巫女的位置都不让林三酒知道?等他变成了副本,他脑袋里的大巫女会怎——
等等。
这就是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