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自入冬起,杭州熙春楼的伙计便忙的脚不沾地。
熙春楼生意向来极好,小二更是会见风使舵,就这会儿,他却遇到了个难题。
雪还未来,贵客却自京城来。
“侯爷就快到楼下了,你再去催催!”雅间没了位置,彭尖急的火烧眉毛,改口到:“算了,我亲自去。”
听小二说东间的客人就点了一盘菜、一壶酒,却坐了足有一上午!
彭尖琢磨着就“抢”这间。
谁叫对方又穷又扣,还影响熙春楼做生意。
彭尖大迈步走到厢房前,猛拍了两下,也不管里面人应没应,气势汹汹推门闯了进去。
还未等他将打好的腹稿“兄弟,商量个事”念出来,只听见声巨响,刚进包厢的彭尖被踹出道残影跃出。
二楼雕花的横栏被撞的稀巴烂。
喧闹的熙春楼大堂像被扼住了咽喉,鸦雀无声,很快又沸反盈天。
食客们抽着凉气讨论是否有人闹事,他们抻着脖子惊恐探寻二楼发生了什么,热议这回闹事的人要赔多少,七八个伙计分别安抚着乱糟糟的客人,麻利扫走了地上散落的断木碎渣。
连掌柜的都出来打圆场,又忙吩咐楼里伙计在那包厢门口围了几扇屏风,才将众人的注意力从二楼吸引开。
他并没有要掺和的打算,五指翻飞打着算盘。
因为一切都将以神通侯的意思为准。
“侯爷……”彭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角白袍,他想起身回话,但率先吐了口血,想必伤的很重。
以及,他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包厢里坐的硬茬是谁,就被踹飞这件事,让他急火攻心。
彭尖甚至也来不及辨认这熟悉脚法。
他原本也是彭门的一位贵介公子,人称“公子尖”,在同门比武常独占鳌头,但一旦出去与其他武林高手一拼,立即败个落花流水,身败名裂。
此番遭遇更是让他“道心破碎”,加重苦痛,眼前一黑。
习炼天和兆兰容看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雅间里的人飞起一脚,彭尖就被踹飞晕过去了。在方小侯爷的眼神示意下,他们背起了彭尖,打算带去医馆疗伤。
离开前听到了罪魁祸首的声音,娇慵倦怠,跟羽毛挠在心尖似的,她说:
“年轻人睡眠就是好。”
“倒头就睡。”
……
那能是彭尖自个想“睡”的吗?
更精彩的是他们主上突然懵掉的表情,很值得反复回味。
略微高挑的眉头,惊讶而瞪大的眼睛。
多少有点弟弟了。
浑身的杀气狂狷,当场全泄了个干净。
也不排除是装的。
真不知道里头坐的何方神圣。
*
杭州这地儿,说大也不大。
方袭予头个闪过的念头是晦气,她很快调整好了笑容。
不会有人知道她是专程来盯方应看的,虽然是监视,但她也从未想过要和对方贴脸,熙春楼二楼包厢少说有十间,彭尖偏偏选了她的抢。
这能怪她吗?她不过是暴躁了些。
有人走进来,关上了门,方袭予的目光仍旧放在远处的西湖景致上。
她确实只点了龙井虾仁,熙春楼的新菜,虾仁剔透晶莹,清甜香脆,茶香隐隐。
“怎么不尝尝这儿的荻芽河豚羹,喜欢什么我让厨子给你做。”
方应看语气便如老友叙旧,亲切自然,仿佛他和顺淑帝姬之间从未有过肮脏的龃龉。
“你身上的龙涎香熏太浓了,我想吐。”
她是一点面子都不肯给。
出门比不得在侯府时有女使,彭尖熏的衣物是重了些。
方袭予是一个和雷纯截然不同的女子。
她惯会伤人,远不如雷纯得各路江湖豪杰喜爱,无法使人如沐春风,乃至心生好感。
她没有党羽,不屑于拉拢任何人,也不惧任何人,失败了亦不怨任何人,只道自己棋差一着。
饮过胭脂泪后,她未曾因噎废食戒酒,更未杯弓蛇影。不过若想再故技重施药她,那可就难如登天。
方应看有段时日没顾得上找她了。
见她千里迢迢追来杭州,又饮琼花露,一度以为她是惦念那晚滋味,无处排解闺中春情,遂起了三分爱怜,于湖光山色里低头欲亲吻她。
哪知又讨了没趣,小娘子根本就不在意。
她躲开了自己,向后仰倒,半张身子危险的探出轩窗外。
“姊姊在为谁守身如玉?”方应看心有不甘,忆起那时在城门羊汤摊子和她一块说笑的男人,忍不住将人拦腰拽回身侧,沉声逼问。
“横竖不是侯爷您。”方袭予坦荡与他对视。
倒也并没有特地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