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团在西边透出昏色,昏黄的富水县在喧嚣的热闹里,渐渐暗沉下来,陆陆续续应布告而来的奇人异士进入陈府,很快被管事的老仆热情的邀请进去。
穿过花圃碎石铺砌的小道,延伸尽头的,是一栋两层木楼,大大的灯笼开始点亮,升上屋檐,十余名穿着长裙的清丽丫鬟,端着菜肴呈长列穿行过暖红的灯光,前方的大厅,喧哗嘈杂,人的嘶喊、笑骂变得清晰,不时还有“幸会幸会”“久仰久仰”之类的招呼。
正厅内,摆了七桌,每桌基本坐六到七人,席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之中,剃了光头的男人,披着脏黄的袈裟挽起袖口,拉着旁边的人划拳喝酒,或沉默坐在靠里的位置,视线在周围瞟来瞟去。
二楼之上,两双眼睛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爹,一张布告,竟来这么多人,那妖物怕是不敢来了吧。”
端着酒杯的青年,看着下方服饰怪异的人群,另只手紧紧握住栏栅,脸上带有兴奋,“爹,这些人里,你说有多少大本事的”
陈员外也在看着下方场面,随后,偏头看去儿子。
“滥竽充数之辈也是有的,为父在这富水县活了那么多年,这些人当中总有些熟面孔没能力降服妖物,替你这死也是好的,这么多人,咱家还是养得起。”
说着,朝儿子招了招手。
“跟为父下去,招呼这些人。”
走下二楼木阶,许多人正在劝酒、大口吃肉,见到陈员外父子出来,连忙站起来,有些喝高了的,站在原地都摇摇晃晃,也有清醒的人走上前去,拱起手“员外慷慨,好就好肉招待我等,甚是感激不尽。”
“王先生客气了,你在敲锣街的名声,陈某也是如雷贯耳。”陈员外笑呵呵的还礼,又朝四周的奇人异士拱了拱手“老夫家中突遭祸事,全靠诸位高人鼎力相助,若是酒水肉食不够,尽管吩咐管事的端上来。”
众人轰然叫好。
“员外豪迈”
“如此为富仁心之人,自当鼎力相助”
“陈员外,你今晚就好生睡一觉就是。”
陈员外笑得合不拢嘴,便是带着儿子过去应酬几番,而那叫王半瞎的老头子陪走了两桌,喝的也有些高了,意气风发的说起斩妖除魔的事来,就像自己真的是那山中修行中人一般,拿着筷子比划几下,赢得满堂喝彩。
此时大厅中座位早就乱了,王半瞎摇晃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之前的位置,便是随意寻了桌坐下,醉眼朦胧,看去的对面,乃是身形高大精壮的八条大汉,拿着整只鸡、鸭、猪肘子大口大口的咬下咀嚼,嗝儿的一声吞下肚子。
“好精壮的大汉”王半瞎笑呵呵的说了声,转头,这次发现身边还有一道身影,全身过着灰扑扑的斗篷,只能出下巴,慢条斯理的夹菜吃。
“这位兄”
他话才出口,笑容忽然僵了下来,伸去拍对方的手悬在半空,微微发抖起来,然后,慢慢转身,双腿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外走。
“有妖气娘的真来妖怪了”
去拉从旁边过去的人,颤颤兢兢的指去斗篷人那桌,结结巴巴说了一句。
“有妖怪”
“屁的妖怪,人家有手有脚,还在吃菜,又没吃人,哪里来的妖怪,去去”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端着酒碗去了下一桌拉人划拳。
王半瞎又找其他人,无一被赶快,回头看了眼那桌的怪人,吞了吞口水,转身就朝外走。
“还是走为上策,保命要紧。”
大厅内,陆盼夹过一片羊肉吃进嘴里,满脸红光的朝斗篷阴影下的少年说道“良生,多吃点,这有钱人家的饭食,平时可没机会吃到的。”
偏头又对另外七人下巴一挑“如何跟进来,可比吃干粮馍馍来的过瘾吧”
桌子一圈的陆庆等七人擦了擦油腻的嘴,哈哈大笑起来,这顿饭食确实让他们过瘾,平日里大多都是清茶淡饭,偶尔山上捕到猎物,也用来换钱米,只有一点下水过趟油荤。
众人当中,只有陆良生吃相斯文许多,但也吃了不少肉食、米饭,他微微抬起脸,笑道“那盼叔就多吃点,我已经差不多了。”
手中筷子夹着的一块熟肉轻轻摇晃,微隙的斗篷下,一条猩红的长舌唰的弹出,不着痕迹的将那块肉卷了进去。
片刻,只有少年能听到的话语在说“良生,再夹一块,为师要那块红烧的肥肉。”
直到蛤蟆道人将那块红烧肉吃进口中,慢慢碾磨,颇为享受的躺在徒弟大腿上,一边回味,一边说道“此处阴气森然,必有厉鬼,等会儿午夜出没,咱们还是赶紧离开,你那点道行,不够看。”
“是可惜那五百两了。”陆良生自然会听师父的,之前在外面还察觉不出来,但进到院内,隐隐感觉得出,这木楼不远的侧院,凶煞的阴气森然,已经开始朝整座陈府蔓延。
悄声说话间,过道有人过来,脚步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