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席面从备菜到上桌有很多讲究,白事红事备的菜都完全不同,烹饪方式也不一样,外人弄不明白这里头的门道,所以一般能操持席面的大厨都是划了地盘,由师父手把手教着一代代传下来的,算得上是乡下的“铁饭碗”。
合通村这片掌勺的大厨也姓陈,叫陈大好,跟陈大友是同辈分的兄弟,但是年纪却小了不少,今年也才50出头,算是村里辈分比较高的“年轻人”,年轻的时候跟着邻村的师父学了做菜的手艺,这些年十里八乡的席面基本上都是他操持的,自家村里的宴席更是上心,提前几天就带着徒弟备菜,除了新鲜的猪肉牛肉是当天采购的,其他的鸡鸭鱼都是提前买好放在自家后院养了几天,用陈大好的话说,就是养过几天的活禽和水产没有腥气,吃起来更香。
宴席的事晏棠插不上手,但是她也没闲着,征得同意后,从备菜开始就扛着设备围着陈大好转,积累视频素材。
陈大好身材矮胖,见人脸上常带三分笑意,也不像别的大厨有很多忌讳,穿着一身买肥料送的老头衫乐呵呵地在镜头前介绍怎么挑菜,怎么按席面定菜的分量和品种。
“咱们这摆席,红事讲究十全十美,一个汤九个菜,白事就是成单不成双,也就是菜品必须是单数的,一般都是九个或者十一个菜。端午宴算是红事的一种,所以备菜就按十个菜备,鸡鸭鱼肉是必不可少的。”
“就像这只鸡,如果是买的活鸡,挑的时候翻开毛看看肉色,一般吃谷物的鸡肉偏黄,上手摸一下,肉质紧实就是散养的,有点绵的一般就是笼养的饲料鸡,这种口感不好,自己吃就不要买这个。”
绑好脚的鸡整齐排列在空地上,几个小鸡笼倒在一边,鸡舍的老板跟陈大好常有合作,见有人跟着拍照便避开镜头站在一边等着陈大友验货,看到是拍照的是女孩子眼神有点诧异,忍不住用方言问了一句,大概意思是问陈大好怎么收了个女徒弟。
“不是徒弟,这是我们村的年年,晏阿婆的孙女,说是网上有很多人喜欢看这些视频,就让她跟着了,”陈大好说着说着顿了一下,蹲在地上提起一只鸡脚掂了下重量,再开口时语气带了点嘲弄,“哪还有那么多规矩,能收到徒弟就不错了,现在的人都上酒楼去了,开席连吉时都不算了,更看不上咱们这种土货!”
“说这种话,有什么是不会变的,该退休退休,以后的事交给年轻人自己做就得了!”鸡舍老板摆摆手回道。
陈大好笑了下没接茬。
晏棠突然说道:“不会的,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关注起传统文化,时代在进步,但是传承是不会丢的。”
听到这话,陈大好和鸡舍老板愣了一瞬,原本语气里带着的遗憾和不甘散去,笑着闲话家常。
晏棠做为记录者,安静地记录每一个画面。
时代在进步,人也在变,很多东西会慢慢消失在历史长河里,再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谁也逃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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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这天,家家户户门前张灯结彩,大红的鞭炮从村口一路铺到村委会门口,碎裂的鞭炮纸铺成红毯,村民们自发聚集在村委会帮忙洗碗洗菜,气氛比过年时还热烈。
说是公家摆宴,但是实际上也就备了5、6桌的菜,合通村小,整村人加上研究员们,这些菜品绰绰有余,陈大好带着徒弟和几个帮忙的村民在后厨忙碌了大半天,白切鸡、芋头排扣、蜜汁叉烧、海鲜烩等做好的菜品整齐码在案板上,端菜的村妇两人一组搭配着在席间穿梭,随着最后一道黄豆鸡脚汤端上桌,合通村的端午宴正式开席。
开席之前照例会有领导发言环节,陈大友一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捏着晏棠写的发言稿站在村委会门前,身上穿的中山装十分平整,能看出来穿之前有小心熨烫过,风吹过时衣摆随风飘荡,看起来有点空,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他张了张嘴,看着面前一双双注视着他的眼睛,原本已经背熟的发言稿卡在喉头,心理忽然涌上一股酸楚。
晏棠站在宴席外,正举着设备等着拍着陈大友的发言画面,就看到对方合上了发言稿,说的话与发言稿上的内容截然不同,劣质音响把他语气里的紧张无限放大。
“人活太久,我都忘了上一次咱们村开席是什么时候了,这老些年光看着周边几个村又是修祠堂又是铺路搭桥的,什么都能摆个桌,光看着是真眼红,嘿,现在终于轮到咱们村了。”
“不过还是比不上别人,谁叫咱们村人少,路不好挣不到钱,人也窝囊,好东西都不敢开高价,以至于别的村早就脱贫摘了帽子,只有咱们头上的像是被焊死了,怎么也摘不下来。老话都说,树挪死人挪活,以前呐,我是赞成大家能往外走的都往外走,都出去闯闯,万一就能闯出点名堂来呢,我要是年轻个30岁也得往外跑,年轻人就是要多出去看看,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看看别人都怎么活,别这么窝囊一辈子。”
说到这,不少人眼底都泛了红,席面上鸦雀无声,陈大友顿了顿,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