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时,官署已开了门,每日每个署衙都是有轮值官员处理事务的。
工部也不例外。
只是今日上卯,好些人都不约而同地晚了些。好在还是正月里,点卯时辰并不算得紧,没出什么大事来。
宋敏今日是走着到官署来的。
虽是清朗冬日,从荣国府一路走过来也是费了不少脚程。此时,他已是额头微汗了。
“宋主事今日还来当值的么?”宋敏一迈过门槛,同为主事的韩生就坐在案前,语气奇怪地问道。
“今日虞部轮到我当值,自然要来的。”宋敏当没听出什么旁的意味来,好声好气地回道。
“唉,今日那铜雀街实在是堵,绕道到了金水街也不见车马少些。”没等那韩主事说话,门口又进来一人,正是工部郎中覃之远和另一位郎中。
显然他们也是刚赶到官署,正聊着今日晚到的缘由。
屋里的四人互相打完招呼,又把这话题聊了下去。
“是啊。本以为避开朱雀街便好,哪知是堵了好几条街。”那位赵湘士的上峰屯田郎中叶啸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同屋的这三位都是京都世家子弟,想来是今日上值路上堵狠了,一碰面便是在说堵了车马的事。
这时宋敏才想起来,今天走来官署的时候确实看到好几条街都是华车骏马的,还以为是有什么庆典。
“要不说是那位之下的这个呢?”覃之远悄悄比了个拇指。
“可是比不得的。今日怕是大半个京都勋贵都在那朱雀街上了。”叶啸正在花架前洗茶。
官署里不让带私仆。叶啸又喝不惯粗苯衙役冲的茶,索性每日都是自己来煮。
“我可听说了,那帖子都有人出价千两了,还收不到一张呢。”韩主事这时插了话。
“这要是我有,万两我也是不出的。”覃之远摇了摇头,表示理解。
英国公府世子谢珽这么多年在京都,第一次一下请了这么多家来府赴宴赏梅。
这府墙里,怕是随便傍上哪家都能叫人平步青云起来。谁能不动心?
可惜,他家门楣不够高,未收到谢世子的帖子。
“哦,宋主事可也未收到请帖?今日是朱雀街的谢世子府中要办赏梅宴。”韩主事当着两位郎中,把话头转向了宋敏。
这话说得刻薄,隐约像是在嘲笑他。
“不过也是,听说梁太祝也未收到。”韩主事这话一出,覃之远和叶啸已然明白了什么。
他们二人跟着打量了下宋敏,随后了然地垂下了头,又看回了自己手中忙活的事情。
宋敏自宫宴那日被谢珽唤了名字后,官署里就渐渐传出了点隐晦新闻来。同僚里也有当他是梁太祝此流的,当面总会讥诮他两句。
他并不与他们分辩。
因为他并不觉得梁太祝做过英国公府幕僚是什么羞耻的事,也不觉得言能矫饰不曾有过的事。
原来,今天谢世子府上开宴。
宋敏从窗外看向了朱雀街的方向。可惜砖瓦遮蔽,他连高墙外的屋檐也看不见。就像他与谢世子之间的距离一样,近却难以触及。
同样在想谢珽的还有叶婉蓉。
温家来得早,此刻还没开宴。她坐在戏台前的八仙桌上,面前摆了一串英国公府准备的点心和茶水,不出两三步就候着等人吩咐的英国公府仆人。
戏台上是年前刚来京都的江南戏班,唱得咿咿呀呀,婉转唱腔与京都的大为不同。
叶婉蓉不常出府听戏,但方才听到旁桌刚开始认出了台柱子,还叹了句说年三十想请去府里时被告知他们被包到了正月十五,原是谢世子早就把人定了去。
那个谢世子啊……叶婉蓉的思绪回到了前厅。
她着着练色的滚金交领衣,却是胭脂色的银丝绣得百花团马面裙,胸前戴着红玛瑙的璎珞,腕间的玛瑙金钏都压不住她的艳丽与张扬。
谢珽无疑是长得极美地。她无需言语,坐在那就能叫人不自觉地注意到她。
偏还是个八面玲珑地人。
叶婉蓉想到谢珽方才不动声色地给自己解了围,心里对谢珽又多了一分认识。
这谢世子显然同她这样坐在人堆里就会被淹没的不一样,也难怪她的名声那般大,深闺里也能听到有人谈论她。
想到这里,叶婉蓉又不免想起自己的夫君来。自她入门后,同他总是这样近不得的。因为纳妾的事她又将他惹得大怒,十五不到就离家多了出去。自然婆母对她更不喜了。
昨日收到门房送来的金丝梅,她心里是极高兴的。
夫君自成婚后还是第一次送与她这样的礼物,非金玉,非钗环,但像是夫妻间的怡情。哪知今天碰面他还是冷冷的,也不大与她多说话。
想到这里,叶婉蓉不免难过了起来,觉得心里酸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