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奔到近处,但见一色军士服制皆是大宋军中式样,人既矫捷,马亦雄俊,虎虎生威。前面十二骑人马奔到眼前三十余步,拉马向两旁一分,最后一骑从内中翩然驰出。马上一人一袭银甲白袍,于灰蓝天色下熠熠生辉,愈加衬得他眉目英挺,恍若日神东君耀然自天际落,正是皇上。
皇后单手支颐,反绾髻上缀着极名贵的南珠的碧玉缠丝明珠钗曳然婀娜,秋水明眸盈然望向皇上,盛着满满的光辉,语调慵懒,但略有微嗔,低语道:“来的好慢啊。”仿佛她早知他终会来接她回家。
元昊扬起眉对皇上道:“陛下驾临,臣有失远迎。只是不知,在我夏朝王土,陛下带着这百余人马威风赫赫出现,是否有损□□颜面?”
四周金戈铁马未动,只听见风声猎猎,偶尔一两声马嘶萧萧。皇上一语未发,目光冷冷地从元昊身上刮过,元昊只觉得空气中有些窒息,那种闷仿佛是从心底逼仄出来,一层一层薄薄地裹上心间,这种气势竟然渐渐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良久,皇上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朕的皇后亲自将爱卿送至夏朝国土,已是尽足了地主之谊。来时的路上,想必也与爱卿分析了当今局势,怎么爱卿还是不肯弃暗投明吗?”
“皇后所言,臣俱奉为金科玉律,夏朝上下莫敢不从。不过那说到底只是政事,臣求娶皇后,乃是以风邪弯刀起誓,本族神物岂容谎言玷污。若男子心爱的女人遭到他人觊觎,那么男子势必会拿起风邪弯刀与其一战,风邪弯刀会护佑他所向披靡。”虽身处劣势,元昊不知怎的,却反而面无畏色,眉目凛冽,有党项人浑然天成的坚毅和执着。
饶是皇后此时正坐在远处的马车内,她也能清晰地分辨出皇上散发的那幽暗若剑光的犀利杀机。只听皇上微哂,字字若铜石金器,铮铮掷地:“朕特意等到夏主抵达王土再前来迎接皇后,又看你带了百余侍从,故而也只点了一百随从,已是对你极大的礼遇。你说的没错,若为了女子而起争执,那是两个男人的事情。既然你如此相信风邪弯刀能护佑你夺去旁人妻子的话,那么你便用它做武器与朕比试,此事与宋夏两国不相关,亦与身后的兵马无干。”
元昊身手矫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稳稳停在与皇上的骏马前数十步,拱手含笑:“陛下果然磊落,微臣斗胆,向陛下讨教了。”
“且慢。本宫还有几句话要和陛下分说。”帘影微动,皇后从马车上搭着一旁侍女的手臂徐徐而下,皇上见状忙翻身下马,疾步迎向她,望向她的双眸有温润光泽,如温柔的潮水将她包裹其中,再不复先前的凌厉迫人。夏国边境暑热难耐,此时皇后早已解了外袍,一袭月牙蓝穿花蝶长衣,以杏色垂丝紧了,愈加显得细腰若素。皇上长臂揽过她的腰枝,护着她走到他身前,轻声询问:“浅芙,他可曾有为难与你?”
“不曾,他待我甚是礼遇。而且,他已经答应我们提的条件了。”皇后心中柔如一池春水,所谓心有灵犀的默契。她始知无论身在什么样绝处,身旁的这个人,她的丈夫都会携着她的手,承担她的风霜雨雪。而她亦知:无论前路如何艰难,只要他在,她便会心生欢喜,一切安好。
将皇后上下打量一遍,皇上这才放下心来,略微思索片刻,道:“看来他此举无关政事,单纯是向朕宣战了,”说着伸出未佩戴血玉扳指的右手摩挲着皇后的脸颊,语气无奈而微带宠溺,“又是为了你么?你可真会给朕找麻烦。”
皇后正欲分辩,却瞥见皇上身上所着外袍式样熟悉,不是惯常的紫气云霄九爪天龙,而是孤竹立于千仞绝壁,巧的是暗纹均是以山茶为缀,新鲜得很。他这样清俊的容貌,衣裳以花纹为底竟不显丝毫女气,别是一番儒雅风流。一时想不起何时做过这件长袍,皇后不由得蹙眉:“你这件衣服别致得很,是我做的吗?”
皇上闻言不由失笑,眸光却只驻留在皇后身上,伸手刮了刮皇后小巧的鼻翼:“阖宫上下,除了你,还有谁这样钟爱山茶?朕前些日子里在你宫里瞧见这件银袍,倒是爱不释手,吴章寿建议配朕这件素甲,朕就忙不迭叫针织局赶出来了。”
皇后微讶,随后止不住地笑了起来,银铃声响不绝,莹白如薄玉的皮肤下沁出如血的红晕来,这样小女儿的含羞姿态,十分增她姿色,娇俏的风姿令在场的人无不倾倒。片刻,她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晶莹乌沉,定定地望着皇上:“我说怎么也记不得送过你这件长袍,原来这块料子本是我要做罗裙的呀。不过,你穿起来反倒比我还要合称几分了。”
皇上只凝神瞧着她,眼神闪过一色微蓝的星芒,像流星划过天际,转瞬不见。他攥紧皇后的手,微微用力,却丝毫不痛,声音沉沉,似有无限感叹:“绿兮丝兮,女所治也。我思古人,俾无訧兮!朕何尝是看上了这块料子呢?”
皇后心中一暖,眼角已觉湿润。“绿兮丝兮,女所治兮”出自《诗经·国风·邶风》,描写的是丈夫珍惜妻子所做衣裳,满腔爱意,感慕妻子贤德。彼此心意相通,她已明白他的意思。略微侧过头去,皇后颊上染了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