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的好他都是赞同的,但一定还有些别的什么,让他平生第一次懂得去爱人。
恰在这时,有一缕琴音拂花而来,虽因距离较远,听不真切,但音韵清灵,令人陡生涤尘洗俗之感。赵元侃不禁分花拂柳而去,循着琴音慢慢走着。
郭浅芙正在远处的一株芙蓉树下抚琴,旁边的红泥小火炉暖暖地升腾着,热着一壶琥珀色的酒,酒香四溢、沁人心脾。见他来,她展颜一笑,阳光的斑点从树叶缝隙间落下,晃晃悠悠在她脸上跳动着,愈发显得那个笑容生动之极。
赵元侃略一怔忡,再回神时郭浅芙已招手示意他在她身边的胡椅上坐下。撤了古琴,在石桌上摆了两个白玉酒杯,她起身为他斟了一杯酒,笑意熹微:“这是我自己酿的梅子酒,刚才从树下挖出,才开第一瓮,正想邀人共享。待酒稍温,你便饮得了。”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芙蓉树下闲闲地聊天——他想同她说话,她也是,原本都是惜字如金的两个人,此刻好像破了戒似的,熟稔的感觉令彼此异样的舒适,风的气息凉凉的贴过来,空气中弥漫着山茶花香。
“浅芙,你的医术当真了得,不过短短一月,我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想着今早晨起时,充盈在四肢百骸里的真气涌动如初,兼有近来天灵地宝的调养,内力又见提升些许,赵元侃不由赞叹。
“我只是尽了大夫的本分罢了。为医者倒不论医术高低,就怕病人不听话,四处乱跑,是也不是?”郭浅芙漫不经心地触了下杯沿,发觉还是很烫,便暂时放弃了品尝的念头。
赵元侃心下一惊,脑中如电光火石一般闪亮而过。她说的,是他吗?子时他与简吟风悄然归来,谷中连风拂叶过的沙沙声都清晰入耳,甚至没有惊动守夜的更夫,何况她昨夜并不在谷中,听侍女说今早辰时方回。昨夜的行动更是封锁了消息,在场之人都被勒令再三封了口。她恬静温和的眉眼也让他有些不能肯定她是否已然得知了真相。
纵然脑海中无数个念头百转千回,赵元侃依然滴水不漏,不着痕迹地答道:“甚是,浅芙你遇到这样的病人一定很头疼吧。”
郭浅芙秀眉微挑,有些懊恼又有些认真道:“我可能是上辈子欠他们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巧妙地转了话头。
赵元侃没有忽略掉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慧黠,明灭间倾洒出了悟之光,顿时明白:昨夜的事没有瞒过她的眼睛。浅芙她,果然是有通天的手段,竟可知人所不能知、所不欲令人知的一切,而她又是那样聪明,圆融地点到即止,甚至于你都不察觉她已知晓。
心头涌上一股异样的无奈,赵元侃好像有一种错觉:仿佛无论她触动了他什么底线,他都拿她没有办法。眼见着郭浅芙右手持杯,拇指和食指捏住酒杯,中指托住底部,其余两指内扣掌心,呈三龙护鼎之势,正欲品鉴,问道:“听侍女们说,你今儿个辰时才回来,这些时日忙什么去了?”
郭浅芙自饮了一口,眉梢一挑,晃着酒杯,掩唇轻笑道:“半月前我打点行装去了杏圣山庄一趟,虽然早已出师,但是师徒之情还是难以割舍的。老头子身子骨还算硬朗,若是我把吟风那不成器的样子说给他听,他立时三刻得气昏过去。”
赵元侃觉得有些不对,问道:“怎么,你和吟风都称呼师父为老头子吗?”
郭浅芙将他那杯梅子酒让了让,示意他酒温可饮,道:“这原不是我们做弟子的主意。是他老人家听到我们恭敬唤他师父时定会横眉瞪眼,怒骂我们随了世人迂腐不中用的那一套了,告诉我们随意称呼,别给他那杏圣山庄沾了书生酸臭气。”
赵元侃不由得瞠目结舌:“令师,还真是……与众不同啊。”说着顺手接过郭浅芙递过来的酒杯,啜饮了一口,便僵在了那里。
诡异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郭浅芙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捂着嘴,笑得微微有些发咳。
“端给你之前我尝了一口,发现甜腻过了头,但我第一次亲手酿制的梅子酒不能就这样倒掉了事,”郭浅芙拭着眼角笑出的泪花,“方才引着你说了这么多的话,就是让你不经意间接过我的酒,一定得让人尝过才算完呢,不然岂不失了意趣!”
赵元侃澹澹的笑容胜过波光浮曳的清澈明亮,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从初涉朝局那一刻开始算起,从来只有他算人,不料今日却也被人摆了一道。好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发觉梅子酒味道过甜后竟然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与他攀谈,言语间将他的心绪激得上下起伏,一番话中既有敲打试探,亦有调侃玩笑,此前的暗藏机锋竟都是为这坏坏的简单捉弄而做的铺垫,实在教赵元侃很想看看她那古灵精怪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郭浅芙就这样安静坐在赵元侃面前朝他淡淡微笑,笑颜在幽暗的瞬间闪亮起来,好似珍珠淡淡的辉芒流转,恍若烟霞如霭笼罩。落花悠悠香气隐隐,她的发丝被山风悠悠卷起,宛如山茶绽雪,身姿翩翩若瑶台月下临风而立的仙子。
那样澄澈、调皮、狡黠的笑意一瞬间击中他的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