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阙看到这一幕表情好像很畅快,直到确认眼前的皇上是真的倒了下去没有气息时,竟然如释重负地大笑起来。简吟风素知他性情乖戾,却不想皇上因他而崩逝,他却能如此开怀,此时恨到了极点,咬牙道:“师父究竟和陛下有何冤仇,竟要下此毒手?就不怕师姐醒来后,会因陛下的死怪师父吗?”
“怪本座?”江阙哈哈一笑,并不多言,疾步走到皇上身边,掰开他的下颌,用力顶开他的齿关,有一股腥热的东西沿着嘴唇的缝隙蜿蜒淌下。杏圣的眸光沉了沉,没头没脑地自言自语:“他竟然将血全都吞了下去?是怕朝辞瞧见担忧么?倒还有几分担当。”
榻上的皇后双眼紧闭,气息若有若无,月色从蒙了素纱的窗格间碎碎漏出,温柔抚摸上她的脸颊,愈加照的她的面孔如山茶花一样洁白而单薄,仿佛死亡的气息茫茫浸染。江阙怜爱地看着她,满是慈祥温和:“辞儿,你必是像他爱你那样的爱他。师父知道你的性子,他死了,你怎会独活着?放心吧,师父不会去杀一个爱你逾越性命的人的。”
简吟风一时无法接受他这没来由的话,艰难地问道:“师父此言何意?陛下他不是已经服下鸩毒了吗?”
江阙闻言瞪着他,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怎么这般无用?要是辞儿醒着,她定会看出那药粉是曼陀罗花粉制成,除了会让人不停吐血之外,服下后还会如死了一般,呼吸全无,昏迷一夜之后自己就苏醒过来了。为了辞儿他也是心力交瘁了这些时日,且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简吟风讶然,随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抱怨道:“师父您老人家实在是太能戏弄人了,我刚才吓得魂儿都没了。”
“你当本座是真的不想要了他的性命吗?明知辞儿将与萧后的母女情分看得很重,还决意要出兵辽国,害得辞儿急怒攻心,差点就要没命了。本座只不过是看辞儿她虽在昏睡之中也牵挂着
他的安危,于心不忍,故而在袖中将鸩毒换成曼陀罗花粉试他一试罢了。”
“陛下他也是心疼师姐,想要为她向萧后出一口气罢了。”简吟风见师父错怪皇上,不由得反驳道。
“辞儿的眼光不错,这个夫婿倒确是人中之龙。不仅对她痴情一片,而且思虑缜密、目光长远,又是个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咽的刚毅性子,如此人物配我辞儿,方才不算辱没了。”江阙打量着面容憔悴但依旧气度高华、容貌俊朗的毫无指摘之处的皇上,由衷赞道。
“那师父你刚才还一口一个狂妄,一口一个小子的叫着,这是夸人家的架势吗?”简吟风瞠目结舌,鄙夷地看了江阙一眼,撇撇嘴。
“你懂什么?本座当然是希望辞儿能承欢膝下,哪个男子都娶不得她才好,”江阙厉起眼睛,扬手就在简吟风的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还没说你呢,离了本座这几年,连曼陀罗花粉都认不出来了,是不是还欠本座的调教啊?”
一想到师父那地狱般的授徒方式,简吟风毛骨悚然,将头摇的直如拨浪鼓一般:“徒儿再不敢懒怠了,师父还是好生歇着吧。再说,”他的目光转向病榻上的皇后,幽幽如一息烛火,“师姐病后,身边也离不开人。”
“哼,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把辞儿交给你本座才是真的不放心。”江阙冷哼一声,终究还是郑重起来,打开随身携带的药囊为皇后诊治……
一夜的雨到了清晨也没有止住的倾向,如注的雨水滑落,积存在阔叶芭蕉上的残雨会从青翠的叶尖“哗”地一声沥的满地。简吟风按照江阙开的方子煎好了药,亲自端来喂到皇后嘴里,确保那药一滴不剩的都被她服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是焦急地等待她的醒来。
“浅芙……还是没有醒来么……”
从东方微紫的晨曦中有高贵明黄的灿烂照进幽静的内室,一个虚弱的声音轻轻地问。
简吟风惊慌地扭头望去,清冷熹微的日光中,身着昨天那件一直未来得及更换的明黄朝服的人影虚弱的透明,苍白的面容,干裂的嘴唇,好像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站在那里,唯独那双眼睛定定地望着皇后,里面闪动着恐惧和脆弱的微芒。
“陛下——”简吟风惊呼,扑过去扶住他,扶着他让他坐在皇后床榻边的椅子上。他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恐怕师父那副助眠的曼陀罗药茶,也没有让他摆脱失去皇后的噩梦。
“你什么时候醒的?你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我叫御膳房传些早膳吧。”
“……浅芙为什么还没有醒?杏圣呢?难道就连杏圣……也救不活她吗?”皇上的声音颤抖着,一连串地问,然而当他凝视着简吟风焦急的神色时,脑中却已缓慢地清醒过来,那些纷乱的回忆渐渐理清。睿智的头脑让他迅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原来杏圣一开始就要救浅芙,没有真的打算弑君,只是为了心爱的徒儿试他一试。可是,为什么浅芙还是没有醒来?吟风的脸色也是这样焦急?难道——
“浅芙……”他嘶哑着喊道,身体如冰冻般寒冷,眩晕的漆黑再次试图将他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