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地跟着去了,一时这殿中倒冷落了下来。
小莹忿忿不平,忍不住朝杜昭仪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之前还一副怨妇模样,皇上一来,娇羞可人的样子装的倒快!”
我淡淡开口:“这宫里谁不是这样,往后这些话别提了,省的招惹是非。”
小莹急切开口道:“娘娘,奴婢是为您不平啊。她杜欣然不过是一介昭仪,而您身处妃位,她居然就敢在您的宫中公然勾引皇上,这不是摆明了对您大不敬吗?”
我苍白的面孔浮上一层哀凉:“皇上看重她,她的位份自然会升,赶明个会越过我也未可知。”
小莹恨恨道:“皇后丧期才过,她就如此狐媚惑主。不过皇上也是……
我厉起眼睛,呵斥道:“小莹!越发没有规矩了!妄议君非,你还要头不要了?!”
小莹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何等大不敬的话,吓得面无人色,只会嘤嘤哭泣,拼命磕头:“娘娘,奴婢不是有心的,还请娘娘饶了奴婢这回吧!”
我见她洁白的额头磕出血来,才让她起来包扎去了。只是没有看到,她离去前的眼睛里,盛满了熊熊燃烧的愤怒,以及,野心。
窗外一缕银白色月光透过花树,千回百转照进来,到了天明时,又换做一抹清澈而蓬勃的阳光。漪兰苑传来喜讯,皇上下旨晋杜氏为贵妃,同时大封六宫,除了沈贵妃。沈贵妃已是加无可加的贵重,若是再晋,只怕要跃上凤位。听到消息时,我喟然一叹,那至尊的后位,他只留给了他的爱妻,哪怕她芳魂早逝。在他心底,这泱泱后宫的其他女人,全都不配。
大封六宫本是高兴的事情,我金华宫上下却笼罩着一丝阴霾。大封六宫,皇上当然没有落下我,却不是先皇后曾经央求给我的后位,当然我也不敢有此妄念。可是,他极荒唐地封我作德妃。
六宫谁人不晓,赵欣彤惨死后,皇宫中的女人都视德妃之位为天大的忌讳,哪怕位居德妃之下的昭仪,都不愿做那短命不详的德妃,故而皇上的后宫中再没有出现一位德妃。我知道,这是皇上对我的羞辱,他在惩罚我,因先皇后临死之前都在将他推给我,认为是我巧言令色蒙骗了先皇后,才致使她说出如此令他心伤的话来。
这一来,便教整个皇宫都知道,金华宫刘德妃,是不得圣心的。然而,他们却没有因此而轻慢我,因为皇上赐予我代他批阅奏折的殊荣,令我的地位越发的超然,就连沈贵妃和杜贵妃都要避金华宫的锋芒。他虽然恨极了我,却也因为先皇后的嘱托,准我辅佐他朝政。终究,她的话他从来都是听从的。
每每我走入文德殿的西室,都能感受到背后杜贵妃嫉妒怨憎的目光,这样的殊荣,是后宫所有女子不曾拥有过的。或许也不尽然,我批阅奏折不过代笔而已,从前先皇后可不过问皇上意见而直接代他处理政务。不过,在皇上心中,在后宫这些人的眼里,先皇后又何曾和寻常女子混为一谈过。
偶尔的深夜,我在西室幽幽烛火下按照皇上的意思回复臣工们的奏章,皇上在文德殿东室临幸着饱满的如娇花般的宫妃。这也是杜贵妃唯一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地方,因为皇上从不曾碰过我。
我有时会停下来暗笑她的愚蠢,皇上是不好女色的,之所以在先皇后薨逝后如此纵欲,极有可能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儿子,一个可以继承宋朝江山的儿子。只有这样,他干脆利落地奔赴黄泉见先皇后时,先皇后才不会怨他为了她而使社稷动荡。
哪怕我已经习惯了皇上对我明目张胆的冷落和轻视,可是心却似一尾鱼,跃出宋宫的海底,看着天边漏出的一缕光线,疼痛而干涸。其实我和杜贵妃并无两样,先皇后故去后,皇上彻底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冷漠帝王,他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这一点,我和杜贵妃谁也不比谁更可怜。
释服,释服,服丧的时日名义是十三天,可是那道释服诏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他的心,早就随先皇后葬在永熙陵,永远地在服丧了。
一夕云雨过后,他对承欢的宫妃毫不在意,从没有温存时刻,只是微微冷笑着叫凤鸾春恩车把她们送到各自的住处,笑意似雪白犀利的电光,就像终于完成任务后的解脱。然后,他拎着一坛烈酒,不许人在后面跟着,自顾自地回到椒房宫去过夜。
在先皇后薨逝那一年的年终岁尾,因着宫中有大丧,触目皆是素白。阖家团圆、喜庆欢悦的春节也无人有心去过。众人都知道先皇后去世后,陛下的脾气一日比一日暴戾,都躲在宫中噤若寒蝉,不敢显露出一丝欢庆佳节的意思。
正是这一日,皇上傍晚没有召任何一个嫔妃侍寝,吩咐司酒坊送了三坛番邦进贡的烈酒入椒房宫,独自一人守在椒房宫中。那酒实在太烈,吴章寿放心不下,便央求我好歹去椒房宫中看顾一眼。
皇上早已降了旨意,勒令任何人不许进入椒房宫,我本不愿去触碰这块逆鳞。但是,先皇后临终前气息奄奄对我的嘱托又历历在目,我不能违背我对她的承诺,所以散了侍从婢女,一个人悄悄地跟到椒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