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恭精致的面容上突然出现一抹疲惫之色,这是莫云卿从未见过的。这一刻,她觉得这个初时看起来妖孽无情,又城府极深的萧长恭,也不是那么无懈可击。
“我们家三代承袭摄政王位,算上我,是第三代。我父王,为先帝筹谋了一辈子,我祖父,也是如此。”萧长恭垂下眼,独自回忆着。
莫云卿其实是能猜到萧长恭为何会如此年轻就能坐上摄政王的宝座,而皇帝明明身强力壮,勤政爱民,却还需要这样一个摄政王。
这些,肯定都是因为,萧长恭对于皇家来说,有不同于别的臣子的作用。
“先帝仁厚,今上虽亦是如此,但却多疑。”萧长恭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十分谨慎,“先帝驾崩前,曾命我父亲,一定要扶持今上,肃整朝纲。是为,清君侧。”
莫云卿听着,不由得肃然起敬。自古以来,权臣都是难做的。能把权臣做到萧家这个份儿上,也是很不容易。
“现今,外有吐蕃虎视眈眈,内有外戚分权。今上的皇子,其实,都难堪大任。”萧长恭说的十分隐晦。
莫云卿细细思索了片刻:“外戚?难道是指,安兴大长公主?”
“正是。不然,你觉得为何皇帝宁可将淮南这样好的地方给了你,也不愿再交给政绩突出的安兴?”萧长恭一针见血。
莫云卿笑道:“原来如此。皇帝忌惮安兴,不想将淮南这样的封地再给她。苏殊是他们的同宗,如此说来,皇帝看起来器重苏殊,其实内里也未必吧?”
“襄者,助也。”萧长恭淡声道,“若真是器重,为何不直接封了太子?”
莫云卿赞同道:“说的是。不过,我隐隐以为,皇帝忌惮安兴,甚至有可能想除掉安兴,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外戚。”
不,安兴连个外戚都算不上。只是太后一时心软留在身边的一个孤女罢了。若是皇帝仅仅忌惮这个,大可找个由头把安兴现有的东西收回来就是,何必这样小心翼翼。
其根本原因,肯定不在这。
“吐蕃。”萧长恭抬眼看向她,半晌,薄薄的嘴唇里吐出这样两个字。
莫云卿和萧长恭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极有默契的没再说话。
太后念旧,即使她再果断决绝,运筹帷幄,还是逃不脱这个。只要太后一天在,安兴这边,一天就不会倒。
苏殊自然也有这个强大的后盾。
“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莫云卿的语气里颇有些语重心长,“狡兔死,走狗烹。皇帝若真像你说的那样多疑,安兴倒台后,很有可能,你就是下一个。”莫雨晴淡声道。
谁知萧长恭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腿:“你看,这就是我保命的所在。”
两条断腿,足以让皇帝放心萧长恭吗?
莫云卿觉得未必。换句话说,若自己是皇帝,就会希望斩草除根,免得春风吹又生。
等等!莫云卿脑子里出现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试探着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腿,是怎么回事吗?”
萧长恭自然是知道的,但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说,笑道:“我那时年幼,有些不大记得了。”
莫云卿心内有些凉凉的,后发制人,总是比不上未雨绸缪。
想着想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马车一路到了天香阁脚下。二楼雅间里的苏殊和沈玖苧都看的分明。沈玖苧神色淡淡,一言不发。
而苏殊则是有些复杂纠结。自从那日宫宴后,他总是不自觉的想起莫云卿,想起她弹凤头篌时的样子。
当日苏殊和莫云卿退婚,一是看不上莫云卿草莽粗鄙,而就是实在不喜欢什么都不懂得女子。
那时的莫云卿,看起来真的是胸无点墨,加之有莫云柔在旁,莫云卿就更加被比的低到尘埃里去了。
这边莫云卿和萧长恭上了楼,在门口相视一眼,敲了敲门、
沈玖苧给栖迟递了个颜色,栖迟忙上前去开了门。
“郡主来的好早。怎么不等我们一同出门?”莫云卿将萧长恭安置好了,自己才坐到了萧长恭身边。
话里话外,都没有给苏殊多余的一个眼神。
刚才的怅然若失因为莫云卿对自己的无视,被苏殊甩的一干二净,冷笑道:“摄政王妃是眼里已经完全没有本王的存在了么?”
谁知莫云卿听了,竟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转过头去问萧长恭:“王爷觉得冷吗?”
萧长恭心内十分受用,浅笑道:“无碍。”
沈玖苧放在桌子下的手逐渐收紧,攥成了拳,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王妃,襄王在同你说话呢。”沈玖苧第一次心里的波动这么大,她不能忍受任何女人走近长恭哥哥的心里!
本来以为长恭哥哥只是玩玩而已,可现在,沈玖苧看到萧长恭的神情,知道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