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落双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还没有从母亲的盛怒中缓过神来。
这样的场景之于她不是第一次。
白小落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有大姐白小果,下面有个妹妹白小小。父亲白汉不善言辞,是容城农机局的一个小科员,退休后被返聘后,是欢天喜地的去上班,因为只要听不见老婆陈雪刺耳的唠叨声,对父亲白汉来说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母亲陈雪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浓眉大眼。一头乌黑的大波浪自然的垂在肩头,特别是眉心处那一颗圆圆的美人痣,更是平添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年轻时的陈雪是容城有名的一枝花。陈雪的父母在市中心有一方方正正的四合院,也就是容城有名“陈家店”旅馆。九十年代初期,容城也开始了大规模的旧城改造,“陈家店”也在拆迁之列,父母去世后,陈雪也是最直接的受益者:在繁华路段坐拥几间门面房,收入不菲。
可这一切,和白小落有什么关系呢?
白小落高二下半年,母亲陈雪逼着她退学,说家里没有能力同时供养三个孩子读书。父亲不语,母亲为大,从那个时候,白小落对父亲有了恨意。
白小落的确是母亲陈雪眼中最不待见的孩子。
记得在刚有记忆的年纪,母亲陈雪会捏着她的小脸说:
“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出去~”
这时候奶奶总会踮着小脚跑过来护住白小落:“落落最听话,最听话~”
白小落确实听话,即使眼里噙满了泪水,她从不敢哭出来。奶奶一边用手给白小落擦着泪,一边自己流着泪。
奶奶临终的时候,拉着白小落的手:
“要听话落落,等长大,长大就好了~”奶奶终是放不下白小落,是睁着眼睛去世的。
奶奶走后,母亲陈雪对白小落更刻薄了。
母亲陈雪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所以白小落的脑海里经常会有一个画面:某天的清晨,陈雪气势汹汹的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然后把衣着单薄、赤脚的自己推推搡搡的拉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面前不耐烦的说:把她带走吧…
这样的场景像电影一样一遍遍的浮现在白小落的眼前,甚至有好几年,她都会把自己几件像样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了枕头下,她预设那天即或来了,或者自己被赶出了家门,起码她可以带上自己的几件衣服,不至于像大街上一些流浪的孩子,那般的狼狈和可怜。
如履薄冰的白小落,在深深的担忧和惶恐中慢慢长大了。
长大了又怎样?白小落走到洗手间,拼命的用冷水冲洗火辣辣的脸颊,哗哗的水流声依然掩盖不住母亲陈雪不堪入耳的责骂声:
“你个贱蹄子,这下让老娘的脸丢尽了~”
“你个贱蹄子,还有脸回来?”
“……”
其实白小落早已习惯了母亲对她的冷酷和无视。只是这一声声无底线的羞辱和谩骂,像刀子一样,划拉着女孩白小落柔柔嫩嫩的心。她又哭了,哭的不是脸疼,而是无以复加的心疼!究竟自己错在哪里?甚至她有时候怀疑自己是捡来的孩子。因为无论自己怎样的讨好取悦母亲,通通没用。母亲陈雪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脸,不曾见她对自己笑过。白小落曾经不止一次偷偷的观察母亲陈雪,和另外两个女儿在一起的情景,发现母亲的脸上洋溢着光彩,是满眼的宠溺,原来母亲也可以是一个慈祥的人,只是,她白小落不配。
傍晚时分,久久不能释怀的白小落伫窗而立,忽然从阳台玻璃的暗影里,隐约看见了一个鸟儿的侧影,她抬头转身看见阳台外一只雀鸟,正在用力搧展着翅膀飞翔,白小落一下子忘记了自己的不爽,几乎要欢呼了。因为这只正在振翅而飞的雀鸟,就是前天跌落在阳台上那只受伤的小可怜。此时它轻快的掠过白小落的视线,右腿上的红色的线绳若隐若现,它是如此的勇敢,小小的身影在夕阳的余光下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眨眼之间消失在天际~白小落忽然感觉好惭愧,偌大的一个人连只鸟儿都不如。她用力的打开窗户,探出脑袋想寻觅那只倏忽不见的雀鸟,余晖的光芒轻柔拂面,暖风不燥,三月刚好。白小落忽然觉得有一股力量在她的身体里游走,积蓄、迸发~
“落落,等你长大了就好了~”耳边又响起奶奶的声音,白小落下意识的亲了亲挂在脖子上的翡翠玉坠,在玉坠的里侧,有一长一短两道深深的划痕。即使这样,白小落依然视若珍宝,因为这是奶奶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其实很多时候,困住你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白小落径直走到母亲陈雪的房间:
“听着,以后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陈雪一脸困惑看着白小落,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吃了熊子豹子胆了。
“所以,把婚退了,这是我的决定!”白小落一字一句的说。
“你说什么?”陈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