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出初时。 和昨天一样,蒙恬乘车准时到达六英宫。 “周邈起了吗?” 方岩见过礼,回道:“周君昨日太过疲累,沐浴途中就在水里睡着了,后来是被抬上床榻的。” “若非周君只是睡得香,没有妨碍,我都要去请医官了。” “我问你一句话,你有一席话回我。” 蒙恬看出来了,方岩这是在替周邈打抱不平。 但对象是周邈的话,好像也不足为奇。 方岩一顿,意识到自己的言行逾矩。 干练地重新作答:“周君一夜酣眠,至今未醒,可要将其唤起?” 蒙恬一撩衣摆,在席上跪坐下去,摆开了等候的架势。 “不必,让他睡。你去备着朝食,等他醒后用过饭食,我们再出发。” “喏。” 不必蒙恬吩咐,方岩本就如此打算。 太阳从远方地平面渐渐探出真容,慢慢高升。 蒙恬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到食时初,周邈才从内室出来。 “蒙内史,你到很久了?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寻声看过去,就见周邈走姿别扭,寝衣糟乱,睡眼眯瞪。 蒙恬不因久等而不满,“无妨,你也不迟。现在食时初,正是起床进朝食的时候。” “那蒙内史稍等。” 周邈在川楝子和棉子的帮助下,很快穿衣洗漱完毕。 再出来时,食案上已经被方岩摆上今日份朝食——豆饭、炖肉和一碗清水。 周邈半口豆饭、半口炖肉,合成一口咀嚼后咽下。 一口又一口,迅速结束进食的任务。 “蒙内史,走着!”周邈起身招呼上蒙恬,抬腿往外走。 只是腿脚僵直,鹅一样左右摇摆着前进,再不复昨天早上的动如脱兔。 坐进马车里,周邈就看到了方岩准备的食盒,以及一方无骨肥肉。 “嘶!”唤起屁股和两条腿的疼痛记忆了! 蒙恬见此:“疼得厉害吗?今日可要歇一天?” “不歇!长痛不如短痛!” 蒙恬:“……好。” 娇气喊痛,但坚韧不拔,矛盾又可怜可爱。 昨天跑遍渭河南岸四十多个里,点亮了咸阳半个城。 今天的任务就是跑遍北岸的六十来个里,点亮剩下的半个城。 今天出门晚了一个时辰,不过因为一开始就骑马——骑坐骑跑图,没步行浪费时间。 周邈又把自己只当个挂件工具人,任由蒙恬和车郎轮流骑马带他,有速度加持。 一整天下来,周邈的屁股就没离开过马背,连饿了进食都是在马背上解决,努力如斯! 终于在黄昏时辰,天色黑尽之前,完成了渭河北岸的跑图。 等换乘马车赶回宫去时,周邈呈大字趴在车里,呼噜声响彻一路。 回到六英宫,天已黑透。 蒙恬没把人叫醒,先轻手轻脚下车,吩咐提灯等候在此的方岩: “睡得正香,恐怕难叫醒。去抬步辇来,将人抬回去安置睡下,明早起床了再伺候洗漱不迟。” 方岩伸头去瞧,隐约看见五体投地式趴睡的周邈,颔首应承下来。 立刻转身安排去了。 片刻后,方岩带着马钱子、决明子等八个,抬来一架八人抬步辇。 先上去两人爬到车里,平稳轻缓地把周邈抬出,另六人配合接运下去。 将周邈俯面朝下,大字趴着,转移到了步辇上。 而后八人抬起步辇,登阶而上回去偏殿。 昨晚搬抬时周邈中途还曾醒来过,今天却是毫无所觉,呼噜声都没慢半拍。 可见人是真的累坏了。 呼噜声轰鸣到夜半,守夜的方岩听见周邈突然说起梦话: “马鞍!马镫!没有!马鞍!没有!马镫!……” 抑扬顿挫,重三遍四地喊着,从梦话中都能听出—— 周邈他真的很愤怒!懊恼!悔恨! 方岩不禁纳罕:周君究竟是梦到何等人生憾事了? …… “马鞍!马镫!” 新的一天,从周邈啪地睁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开口就是‘马鞍!马镫!’四字开始。